暴瘋圈

沙堆、溜滑梯、蹺蹺板……熟悉的風景，平淡的日常，好像之前的惡戰都是作夢一樣。

明明上一刻還在跟峰津院大和戰鬥，響希回過神卻發現自己坐在公園裡的鞦韆椅上，兩隻小胖手緊緊地捉在鞦韆的麻繩上，兩條短腿甚至勾不到地。

如果不是同樣縮水成豆丁的大地就坐在旁邊的鞦韆椅上，響希絕對會以為自己只是經歷一個莫名其妙的夢，但是看到大地一臉震驚地四處張望、瞥到自己時欲言又止的樣子，響希就知道他跟自己一樣擁有同樣的記憶。

互相交換了下情報，相對於響希的冷靜，大地顯得有些迷惑不安。

「……所以響希也不知道審判的結果嗎？沒看到北極星嗎？」

「我也不清楚，我的記憶還停留在跟大和戰鬥……到底是誰贏了也不知道。不過能讓我們這麼悠閒地坐在這裡盪鞦韆，這一定不是大和主張的實力主義的世界吧？」

「是這樣就好了……唉。」

看到大地一臉洩氣的模樣，響希伸手過去，握住大地捉在鞦韆繩索上的手，努力把跟自己一樣軟呼呼的小拳頭包裹住。

「放心吧，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大地的。」

「嗯？嗯……噗。」

「這是什麼反應……我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吧？」

「哈哈……但從五歲的『小響希』口中說出來，那種感覺就很像……就像男孩子小時候常常會有的童言童語『長大要跟媽媽結婚啦』那樣令人發笑啊。」

響希從鞦韆椅上跳下來，繞到大地面前，鄭重其事地捧住大地的臉。

「但是，我想跟大地結婚──這句話可不是什麼童言童語啊。等到法定年齡我們就結婚吧。」

突然跳躍的話題，讓大地瞬間脹紅了臉。「法定年齡……喂不對吧，日本的法律才沒有通過同性婚姻呢！還有為什麼話題會突然歪到這邊來！」

響希思索了下。「是啊……要跟大地結婚的話必須先通過同性婚姻的法律……我知道了，就以這個作為人生努力的目標吧。」

等等，才五歲就立定志向了嗎？！啊雖然心理年齡不是五歲，但是用五歲小孩的身體做出這種發言真的沒問題嗎……

「不過真令人懷念啊這個公園，以前常常在這裡玩，不過上國中以後就越來越少來了……」

「因為課業壓力也變大了，就算不在外面補習，學校的老師也常常留成績落後的學生進行課後輔導……大地真是辛苦了呢。」

聽到響希一派輕鬆的口氣，大地不滿地鼓起臉頰。「那也不是我願意的嘛，比起老師課後指導還不如讓你幫我補習……等等為什麼又提到讓人喪氣的話題了啊？剛剛在說的是公園吧、公園！」

響希把大地從鞦韆椅上拉下來。「懷念的話，就來玩吧。」

「耶？！」

於是響希跟大地一起蹲在溜滑梯旁邊的玩沙場玩沙。看著軟軟小小的響希很認真地沾著小水桶裡的水在堆城堡，本來還懷疑響希有其他的意圖的大地確認他是真的在玩沙，只好也跟著蹲著堆沙，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堆什麼。

「小的時候，只要心情不好，我都會在這裡堆沙堡，」響希突然說：「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但是只要這麼做……心情不知不覺就平靜下來了。」

大地歪著腦袋看他，有點猶豫地問：「響希現在心情也不好嗎？」

響希笑了下，搖搖頭。「也不是，只是覺得……現在狀況不明，大地也覺得很混亂吧？所以想讓大地也嘗試看看這個方法，不過好像沒什麼用的樣子。」

「響希……」被發現了嗎？自己的不安。明明不想流露出軟弱的樣子增加響希的負擔，還是被察覺了。「我……真弱啊，明明是想幫忙的，但是卻什麼也做不到……哈哈……」

響希用沾滿沙的小手握住大地的雙手，一臉認真地看著大地。「不是這樣的，是因為大地在身邊我才能冷靜下來，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大概也會完全不知所措吧。」

大地仰頭看著天空苦苦思索了下，好一會兒才又低下頭看響希。「總之，兩個人在一起，一定比一個人要好對吧？」

響希用力點頭。「當然！」

「我知道了，」大地鄭重地點了點頭，下一秒用濕答答的手從地上捉起一把沙捏成團砸到響希頭上，後者毫無防備之下被完全命中，錯愕的表情讓大地哈哈大笑。「果然玩沙還是這樣比較好玩！」

啪一聲！也被沙團砸中額頭的大地笑聲頓止。

響希笑瞇瞇地附和：「確實這樣也很有趣呢。」

大地嘟起嘴，捏起沙團左右開弓，響希也不遑多讓，很快兩個成人內心的小朋友就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簡直就像剛從泥潭裡爬出來的一樣。

玩得氣喘呼呼的兩人乾脆就地躺下。

「大地。」

「什麼？」

「剛剛在玩得時候，感覺好像快要想起什麼了，總覺得是很重要的……但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響希也有這種感覺嗎？」大地翻身坐起，一臉困惑。「我也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樣忘記很讓人難過，但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的話，不應該忘記的吧？」

響希也跟著坐起來。「也許，是有什麼力量在干涉我們，不想讓我們想起來吧？」

大地撓了撓頭。「力量……例如向北極星許願之類的嗎？但是這應該不是大和實力主義的世界，我們也不可能許願讓自己失憶吧？難道是栗木先生？」

響希微微垂下頭，臉色有些凝重，雖然這樣的表情出現在軟呼呼的小孩子臉上顯得很違和，但對視的兩人都笑不出來。

「目前看起來這個世界是沒有危險的，我們先各自回家蒐集一下情報吧，也許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也不一定。」

雖然獨自行動很讓人不安，但是既然響希說沒有危險，應該就沒問題吧？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大地跟響希各自回家。

一回到家，志島家就發出驚人的尖叫。

「居然玩得這麼髒！大地你這個頑皮的髒小子！今天一定要叫爸爸好好打你的小屁股！」

身高、年齡嚴重縮水只有心智沒跟著縮的大地驚恐地倒退，正準備奪門而出就被年輕的志島媽媽揪住後領捉起來。

不是吧不是吧一回家就要挨揍嗎！響希不是說沒有危險的嗎這哪裡沒有危險了太太太危險了啊！

「等、等等，媽媽……」

「今天絕對不聽你辯解了，等你被爸爸揍完再說！」

嗚哇！這麼狠！

隔天在幼稚園碰面的志島小朋友跟久世小朋友都蔫頭蔫腦的，一看就是前晚才遭受家暴。

「響希你還說沒有什麼危險，我一回家就被我爸揍了！」一看到響希大地立刻抱怨上了，他的屁股到現在還是腫的。

響希有氣無力地苦笑。「我爸媽看到我玩得滿身泥巴也氣死了，罰我寫五十音寫一百遍……」

「一百遍？！」大地吃了一驚，投以同情的目光。突然覺得比起耗上幾個小時的罰寫，被痛揍幾分鐘還比較輕鬆。「唉，看來這個世界是沒有北斗七星的威脅，不過當小孩還是處處危機啊……」

響希咳嗽了一聲，不與置評。

畢竟雖然外表看起來是小孩，但他們內心都是十八歲，那麼大了還因為玩泥巴被父母處罰……說出去還挺丟臉的。

「不過，我回家上網查了下峰津院家的情報，這個世界裡峰津院家似乎也還存在的樣子，如果是羅納德期望的平等的世界，峰津院家應該就不存在了吧？」響希說出自己搜索到的情報，試圖推敲這個世界到底是誰期望的。

「所以也不是栗木先生嗎？那到底會是誰？」不擅長動腦的大地想得頭都疼了。

「大地回去沒有什麼發現嗎？」

「發現啊，呃，不知道這算不算……」大地一本正經地說：「我以前一直覺得我媽做的章魚燒最好吃，但是昨天吃了……很奇怪啊，明明是跟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味道，我卻覺得我吃過更好吃的……但是，在哪裡吃到的一點也想不起來……這應該也是重要線索吧？」

響希詭異地沉默幾秒，語氣有點飄忽：「大概……算吧。」

大地還在感慨：「真想吃到更好吃的章魚燒啊……」

章魚燒，不知道為什麼經大地一提，響希也覺得自己吃過非常美味的章魚燒，似乎是什麼人作的……是誰呢？為什麼怎麼也想不起來？

是他跟大地都認識的人嗎？

「大地，今天放學我去你家吧。」

「咦？可以嗎？你爸媽會允許嗎？」

「打電話說一聲就好了。」

「喔……」

下幼稚園的時候，志島媽媽來接大地小朋友，響希小朋友表示要去志島家玩，在跟父母報備過後就跟大地小朋友一起手牽手走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到志島家，但五歲的自己確實是第一次來。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十分微妙，響希坐在大地的房間榻榻米上環視了一圈，發現一塊軟墊下面好像有什麼，掀起來一看是一副雙筒望遠鏡。

這麼昂貴的東西居然就這樣隨便塞在墊子下面，不怕不小心坐上去壞掉嗎？

想到大地的粗神經，響希忍不住苦笑了下，把雙筒望遠鏡拿起來端詳了一下，房門就被打開，大地端著果汁走了進來。

「響希，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響希把望遠鏡舉高給他看。「在坐墊下面找到的望遠鏡，這樣隨便放很危險呢。」

大地一屁股坐到另一塊坐墊上，把手裡的托盤放到地上，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喔，對了，小時候有一陣子突然對看星星很有興趣，於是跑去我爸房間把我爸的望遠鏡偷了過來，我記得還買了一個星座盤……」

大地爬起來四處找了一會兒，終於從放床被的櫃子裡挖出了星座盤。「找到了！就是這個！」

獻寶一樣地把星座盤遞到響希面前，卻發現響希一臉呆楞。

「響希……怎麼了嗎？」伸手在響希眼前揮了兩下，回過神的響希一把捉住大地的小手，臉色突然變得很嚴肅。

「大地，晚上我們就用這個觀星吧。」

「哈？」

這個時候響希特別慶幸自己以前自然科學學得不錯，雖然沒有特別瞭解過星座知識，但一副星座盤跟雙筒望眼鏡就輕輕鬆鬆找到了掛在夜空裡的北斗七星。

「這樣看起來北斗七星也只是普通的星座，真難想像有一天會變成那樣的災難啊……」大地小朋友透過望遠鏡看著北斗七星，發出由衷的感慨。

趴在陽台邊的響希仰頭看著夜裡的星星，突然道：「大地，北斗七星是哪七星你知道嗎？」

「耶？這個，呃，我只知道文曲星跟武曲星好像有包含在裡面……吧？」大地很不肯定地說。

「嗯，還有貪狼、巨門、祿存、廉貞跟破軍……」響希抬手指向星空。「武曲星的旁邊還有一顆星星，有看到嗎？」

「響希你記得真清楚……那個，武曲星是哪顆啊？」

響希在星座盤上指出來，讓大地跟夜空相互對照。

「喔喔，是北斗七星最中間那顆嗎……啊，看到了，真的有耶！他旁邊的星星叫做什麼？」好奇心大作的大地一扭頭，卻發現響希居然呆呆地掉著眼淚，瞬間慌了手腳。

「響、響希，怎麼了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怎麼突然哭了？」

響希吸了一下鼻涕，猛地撲到大地身上。

「大地，我知道這是誰期望的世界了。」

「耶？」大地給響希拍背的手停了下來。

「我們打敗了大和到達了天之玉座，然後……是Alcor登上了那個玉座。」

在響希提到Alcor的瞬間，大地也全部想起來了。

Alcor成為了世界的管理人，代價是失去了肉體，再也不能出現在這個世界裡了。

「騙人的吧，這個……是Alcor期望的世界嗎……」

大地一臉不敢置信，但恢復的記憶再再說明了這就是現實。

「什麼啊，用這樣的方式……所以再也見不到Alcor了嗎？」

雖然知道那並不是死亡，大地還是感到難以接受，緊緊抱住同樣難過的響希，忍不住也跟孩子一樣嚎啕起來。

再也看不到的話，跟死亡又有什麼分別呢？

「但是、其實還是可以看到的吧，只要晚上抬頭看天空的話、還是可以……」大地一邊哭一邊打嗝，一邊還想勸慰響希，明明自己哭得比響希還慘。

響希勉強地笑著。「是啊，Alcor現在一定也一直看著我們……」

說完這話，響希跟大地都一陣不寒而慄，突然回想起被Alcor盯著睡覺的那幾個不眠之夜。

「噗，」大地哈哈笑了起來，抬起手來對滿天星星揮了揮手。「所以說，我們做什麼Alcor都是看得到的吧？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想念的時候，抬起頭就可以看到他了對吧？」

「嗯，一定可以看到的。」響希把眼淚擦乾，肯定地點頭。

「那我以後睡前會記得跟他說晚安，這樣他一個人在天上也不會太寂寞了吧？有人每天跟他打招呼的話。」

「是啊，這樣的話，一定不會寂寞了吧。」

「那麼──」

晚安囉，Alcor。我們重要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