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田坂道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圍一片漆黑。
這裡是……雙手撐著地面坐起來,小野田努力壓抑心中的不安,猶豫地張望著周遭環境。
儘管小野田表面上還算鎮定,但頭頂兩隻大大的狐耳卻時不時地抖動兩下,洩漏了他真實的情緒,身後的六尾也不像平常那樣張揚地輕擺,而是無精打采地垂落在地。
儘管周圍沒有一絲亮光,但作為一隻狐妖,憑藉著天生的夜視能力,小野田還是看清了自己的處境。
狹小的牢房,帶著斑斑鏽跡的鐵欄杆,在往常並不能限制住小野田的行動,但是──
小野田低下頭,輕輕拂過緊緊扣在自己頸項間、束縛自己妖力的銀環,想到將自己捉到這裡來的人類,忍不住嘆了口氣。
因為小時候曾經走失被人類夫婦短暫收留的關係,小野田對人類總是保持親近的態度,就算後來被接回族中回到自己親身父母身邊,被自己最崇敬的前輩卷島裕介殷殷叮囑不能跟人類太靠近,小野田還是經常往人類的地界跑。
但是,也許是因為本身是狐狸,小野田與周遭的人類總是格格不入,直到救了倒在路邊腿上流血不止的真波山岳,才有了唯一的人類朋友。
雖然看過真波穿著警裝的姿態,但是小野田一直以為他只是一般維護治安的地方警察官,兩人就像普通的朋友那樣往來著,一起去遊園地、騎腳踏車、出門旅遊……小野田非常享受與真波在一起的時光,甚至經常想著能交到真波這樣的好朋友的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如果能跟真波做永遠的朋友就好了。
在真波突然對自己出手之前,小野田還傻傻地對坐在身旁草坪上的真波傾訴自己的心情,然而下一刻自己就被真波單手鎖住喉嚨,徹底壓制在地。
失去意識前隱約看見真波似乎流露出相當為難的表情,還在自己耳邊說了話,但是因為窒息的痛苦,小野田並沒有完全聽清他說了什麼,只記得真波似乎希望自己能夠原諒他……但比起被好友背叛的憤怒,小野田感受更多的卻是疑惑與難過。
「真波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而且,是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狐嗎?以前卷島前輩就經常叮嚀他們要特別小心穿著警裝的人類,說人類的警察部門裡有專門對付他們這類妖怪的特務存在……真波就是那樣的存在嗎?
小野田以為自己的自言自語不會有人回應,但是卻從地牢階梯入口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坂道忘記了嗎?說想一直跟我在一起的是你啊。」
出現在牢房外走道上的真波瞇起眼睛,對著小野田露出了無邪的笑容,好像兩人的關係還是和以前一樣親近,但是身上整齊合體的紺藍色警裝卻讓他整個人氣質都發生了變化,凜然的魄力拉開了雙方的距離。
「真波……」不能理解真波話裡的意思,小野田低下頭,想把心裡的疑惑都問出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只能一臉難過地道:「我一直以為我跟真波是好朋友,但是……真波有將我當成朋友過嗎?」
「嗯,從來沒有喔。」真波一邊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著,一邊掏出鑰匙打開牢門鑽了進來。
「果然嗎……」結果到頭來,他還是沒有交到任何一個人類朋友……
小野田雙手抱膝,一臉沮喪地將下顎抵在膝上,蓬鬆的尾巴也捲到身前遮掩著自己的身形。就像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一樣,小野田下意識地想逃避,不想面對真波,但是真波卻來到他面前蹲下,用姆指與中指強硬地捏住了小野田的顴骨,強迫他抬起頭來。
「我從一開始就喜歡坂道,但是坂道的遲鈍讓我很傷腦筋哪。不管說得多明白,你都只以為是朋友之間的喜歡,跟你去情侶勝地,你也毫無所覺……坂道是真的只把我當做普通朋友看待吧?但是,我已經到極限了。」
箝制住小野田臉部的手往下滑,捏住他的下巴微微上抬。隨著真波的臉逼近,小野田的眼睛越瞪越大,在反應過來真波話裡的意圖之前就被吻了。
撬開自己唇齒的舌頭非常靈活,讓小野田還來不及反抗,就被吻得七葷八素,全部的精神似乎都集中到了口腔內壁,分泌的唾液都被對方汲取著,同時被注入對方的,甚至真波退開時雙方的唇齒間還牽連著一絲水線,讓終於清醒過來的小野田一下臉色炸紅,摀著自己的嘴唇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真、真真真波…….」
「現在坂道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喜歡不是朋友之間的了吧?」
摟著小野田的肩膀,就像嘗到了合胃口的美食一般,真波舔了舔嘴唇,似乎心情頗為愉快,儘管那愉快的心情維持不到幾秒。
只見小野田再次低下頭,顯得很困擾不解的樣子,遲疑了半天才道:「但是,真波是人類中的男性,我雖然還沒成年但也是公的……不是朋友的喜歡,那個……還會是什麼呢?」
小野田只看過族中的公狐狸親母狐狸,從沒看過兩隻公狐狸或者母狐狸之間做出親吻的行為,因為未成年性格單純又被族中的元老卷島保護過度,小野田在感情方面根本完全不開竅,所以真波親他,只讓他感到疑惑──雖然沒有過性經驗,也不太了解那種事要怎麼進行,但在小野田的認知裡,要一公一母才能進行交尾繁衍後代,親吻則是交尾的前奏,然而他跟真波同樣性別,就算親吻也不能交尾,那麼真波到底為什麼還要吻自己呢?
小野田不知不覺問出了內心的疑惑,過於單純的疑問讓真波收起了笑容,眼神一下變得危險起來。
……原來如此。在坂道的認知裡,只有異性才能在一起,所以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外嗎?
「……這樣的話,不好好糾正一下可不行啊。」
真波的喃喃自語,引來小野田更深的迷惑。
「真波?怎麼了……嗚哇!真真真真波!為為為什麼要脫我的衣服……啊……等等……不要……」
雖然隨著西洋的潮流入侵日本,日常穿著洋服已經蔚為風尚,但是那僅限於人類之間。妖怪的壽命比起人類要漫長許多,已經習慣了傳統的服飾也就不再更改,儘管小野田做為妖怪來說年紀還小,但受到族中前輩的影響,也一直習慣穿著和服做為日常打扮。
但是平日整齊的裝束,此時卻都亂成了一團。腰腹間的繫帶都被扯落,衣襟也鬆散半開,讓真波能夠輕易地將手探入,同時因為現在是快入夏時分,為了避免過於悶熱小野田並沒有穿下著,因此真波的手一探入,直接觸摸到了他的胸膛,手心微涼的溫度讓小野田一瞬間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原本慌亂的掙扎,在真波低下頭舔上自己胸前的乳粒時反抗力度達到了顛峰。本來是想用手肘頂開對方的身體,卻不小心手臂一揮擊中真波的側臉,雖然確實達到了讓對方停止動作的目的,但是對方臉上浮起的紅腫,以及消失的笑容,讓小野田莫名感到一陣內疚。
「對、對不起,真波……你還好嗎?那個,我只是想讓你停下來,不是故意……」
真波抬起手摸了下自己感到疼痛的左臉,微微笑了起來,附和了小野田的話:「嗯,我知道坂道不是故意的。但是抱歉,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我不想停下來呢。」
又一次欺近小野田身前,真波一把扣住小野田的手,將他雙手反制在背。等小野田反應過來時只聽見喀擦一聲,雙手已經被手銬銬上,完全無法掙脫。
「真波……為什麼……」
看著逼近自己的真波,明明對方臉上掛著與平常一樣的親切笑容,觸摸自己的方式也很溫柔,卻讓小野田從認識對方以來,第一次對於自己認定的友人產生了恐懼。
(中略)
每到夜晚真波就會到地牢裡擁抱小野田,但是白天的時候他依然是那個經常騎著腳踏車四處巡視的地方警察官,讓人完全無法想像平日看起來散漫但還算正直的年輕警官背後還有那樣的陰暗面。
今天真波跟自己的同僚新開悠人一如往常地遵照上級指示,四處搜捕狐妖的下落,但是仍然一無所獲。
當然,事實上真波的家裡就有一隻,但是在向上級長官東堂盡八報告時,真波並沒有說出這個事實,而是理所當然地隱瞞起來。
真波當然知道自己這麼做並不好。但是坂道並不是會害人的妖怪,甚至比真波遇過的大多數人類都還要善良,就算不考慮自己對坂道抱持的戀愛情感,他也不願意讓坂道落入自己前輩手中。
所以真波將坂道監禁起來,告訴自己是為了保護坂道,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其實只是自私──那只是自己想藉故將坂道禁錮在自己身邊的理由而已。但是他還是選擇了這麼做,只因為無法再忍受坂道用那樣單純直率的眼神看著自己。
明明已經表現得那麼明顯了,坂道卻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真波一直都很喜歡坂道純真質樸的一面,但太過單純也讓真波幾乎要產生怨恨了。
事到如今真波也不知道自己後不後悔已經做出的行為,他確實很想擁有坂道,也一直想讓坂道一直待在自己身邊,雖然是藉口但也確實是想保護坂道才將他監禁起來……但是,他渴望得到的並不只是坂道的身體,而是全部。
然而,現在每晚去見坂道,對方看著自己的神情卻並不是真波想見到的,坂道望著自己的眼神有迷惑有不解有疑慮……有很多複雜的情緒,真波卻無法從中看見他對自己的喜歡或愛戀。
也許自己做錯了也不一定……一時被私心蒙蔽的真波漸漸清醒過來,但已經演變成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狀況了。
以往感到迷惘時,最常開導真波的就是自己的上級長官東堂,但是涉及到狐妖的事情,在這種敏感時刻他根本不可能向東堂諮詢這種問題,就算編造謊言藉口是別人的事情,但只要真波稍微流露出些許動搖,以東堂的敏銳,恐怕馬上就會被看穿了。
「果然,還是不能問東堂前輩啊……」
離開警察本部,真波駐足在本部前方路邊栽種的櫻花樹下,微微嘆了口氣。沒有發現在自己邁步離開後,自己的搭檔新開悠人從本部的外牆轉了出來,若有所思地望著真波離開的方向。
「坂道……睡著了嗎?」
解開了覆蓋在小野田眼皮上的黑色布條,真波看著他微微皺著眉睡著的樣子,想起那雙眼睛睜開看著自己時,就像在無聲地責問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一般,讓他感到無法忍受。
真波很喜歡坂道的眼睛。又圓又大、清澈單純,就像小動物一樣──不,就某方面來說確實是小動物沒錯,就算化成了人形,坂道的本質還是像單純的小動物一樣,不像人心那樣複雜。
所以被那樣的眼睛映照的自己,產生的罪惡感才會更加強烈吧。
為了逃避自己的行為根本等同犯罪的事實,不想每次對上那雙眼睛都被一再提醒起這件事,真波將坂道的眼睛遮掩了起來,儘管這並不能帶來任何改變。
看著被自己抱在懷裡,滿身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跡的坂道,真波感到了一絲滿足,但那一絲滿足卻還不足以填滿他內心的空洞。
不管抱得再緊,真波還是有坂道隨時都會消失的錯覺。
(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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