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瘋圈

「啊啊──我已經膩了──」

フロイド這麼說的時候，アズール只感覺到腦海裡「嗡」的一聲，他捏緊手上花了好幾個小時安排的完美約會計畫，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就聽ジェイド接口道：「是的，我也膩了呢。」

アズール有些茫然，慢慢地閉上了嘴巴。

說真的，アズール自己也打從心底覺得自己是個無趣的人，儘管這幾個月，他是那麼地努力，幾乎有了自己是個完美情人的錯覺。

但不行，就是不行，他就是隻失敗的無聊章魚，連讓他們開心都沒有辦法。

不是早就已經知道會這樣了嗎？早就都能預料到了，一直在等被分手的那刻到來，真的來到的時候，哈哈，還有點鬆了口氣的感覺呢。

アズール慢慢地垂下頭來，試著在腦海裡笑出聲音。

說起來，為什麼這兩條優秀的人魚會喜歡他，他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被告白是幾個月前的事了，察覺到雙子喜歡自己，是在那之前的事，而察覺到自己喜歡他們兩個人，則是再更之前的事，也就是說，他們三個人一直是互相喜歡的，但考慮現在還是學生而且創業初期，他本來打算以事業為重，假裝不知道，沒想到他們會主動告白。

被告白之後，他也問過能不能畢業之後再交往，雙子的答案是不行，於是他們就開啟了這段三個人的戀愛關係。

雖然看起來不情不願，但アズール畢竟是喜歡他們的，在課業和事業之間，抽出了大量的時間學習怎麼做一個好情人，每週一次的約會也規劃得井井有條，這些事情讓他忙得團團轉，如果都花在事業上，說不定早就多開一家分店了，但他並不後悔。

他是那麼喜歡從小就陪伴在他身邊的那兩條人魚，如果能永遠把他們留在身邊，那麼花再多時間也可以。

但還是不行，自己就是這麼沒用。

啊啊，一切都毀了，分手之後怎麼辦？店還經營得下去嗎？去哪裡找這麼適合的左臂右膀？不可能了，營業額要掉到谷底了，早知道當初就堅持只當朋友，那至少還能維持現狀的，是自己太貪心了，早就知道的事實，為什麼還存著不切實際的奢望？太可笑了。

哈哈，真的，太好笑了。

「アズール……！你、你怎麼哭了啊！？」直到耳邊響起フロイド慌亂的聲音，アズール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在笑。

事情正好相反，他的臉上爬滿了淚水。

「哎呀，都怪フロイド不會講話，把アズール惹哭了。」ジェイド在一旁笑道。

「ジェイド！你還在那講什麼風涼話，惹哭アズール你也有份！」フロイド不滿地抗議。

「是嗎？那就由我來把アズール哄高興吧。」ジェイド傾身過來，捧住アズール的臉頰，輕吻著他左臉上的淚水。

「啊！太奸詐了吧，我也要！」フロイド立刻也湊過來，吻他的右臉。

眼淚一下子止住了，アズール眨眨眼，不解地問：「不是、不是膩了嗎……？」

「啊？對啊，膩了膩了──」フロイド抽走他手上的約會計畫書，扔在桌上，「對這個計畫書超膩！今天就不是看電影的氣氛啊，今天是在家約會的心情──」

計劃書……看電影……在家約會……？所以「膩了」不是指厭倦我了！？アズール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臉上又被ジェイド「啾」地親了一聲，於是慢慢地脹紅了臉。

自己究竟是在哭什麼啊……啊啊啊啊……

「說到底，アズール這個約會計畫到底是怎麼回事啊──」フロイド用力戳著紙上一排一排的文字，「十點零五分到十一點五十七分，看電影，十一點五十八分到十二點八分，移動，十二點九分到一點，午餐，為什麼規劃到分啊！」

「因為電影的時間就是這樣排的啊！」アズール拿過被フロイド蹂躪得發皺的紙，不甘心地撫平，「你看，我的計畫真的很完美，為了排出這個完美的時間表，我查了好多攻略……」

「不要──」フロイド倒在沙發上，背過身去，「什麼都在規劃內，沒有意外性，好無聊──膩了膩了──反正我今天就是不想看電影，我要在家裡約會。」

「可是我都規劃好了！」アズール不甘心計畫作廢，反覆勸說フロイド，無果，於是又轉向從剛剛開始就坐在沙發另一邊看書，對爭吵置身至外的ジェイド，「ジェイド，你說呢？這部電影評價很高的，我看了兩千個網友的評論，篩選掉四百七十三條沒有參考價值的，剩下的綜合評價起來，可以說是今年最好看的電影了！」

「嗯，アズール做了這麼多功課，應該很值得信任呢。」ジェイド輕輕翻動書頁。

「你看！ジェイド想看電影！這部電影肯定不會無聊的！」アズール立刻對フロイド道。

「哈？我說的無聊才不是指電影呢！」フロイド不滿地在沙發上翻來翻去，「是アズール的計畫！」

「フロイド，我們跟アズール交往的時候就知道他是這樣有計畫性的人了啊。」ジェイド語氣平靜地道，一邊就像在尋找什麼一樣地快速翻動書頁。

「就是嘛！」アズール附和道。

「而且アズール在你身上花了很多時間呢，已經對你盡心盡力了。」ジェイド停下翻書的動作。

「就是就是！」見フロイド一臉想要抗議，アズール繼續附和。

「像這裡就寫了整整一整頁呢。」ジェイド拿起書，清了清喉嚨，「フロイド越來越黏我了，只要停下手邊的事陪他玩，他就會很開心，真是個小孩子。八號字，斜體：但是這樣的フロイド真可愛。」

アズール和フロイド都愣住了，アズール整個腦袋都是空白的，像是生鏽的機器一般慢慢回過頭。

ジェイド的語氣已經帶上明顯的笑意，繼續唸道：「這週新買了三種不同的糖果，不知道フロイド會更喜歡哪種，上週的測試效果很不理想，無論給他什麼，都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但這是不可能的，一定會有最喜歡的那種，繼續試肯定會找到的。刪除線，吃糖的フロイド笑容真耀眼，刪除線結束。」

「啊──！」アズール大喊著跳了起來，伸手要去搶那本書。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我也要看！」フロイド也跳了起來，動作靈敏地把アズール抱住，雙眼閃閃發光，又露出了那種令人頭暈目眩的笑容。

「不要唸！不准唸！」アズール脹紅了臉，在フロイド懷裡拳打腳踢。

ジェイド露出銳利的尖牙，對他壞笑了一下，慢條斯理地繼續唸道：「為什麼フロイド這麼會跳舞呢？明明就一樣都是魚，只有フロイド好像原本就是陸生生物那樣，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雙腳，如果不是因為跟他跳舞的時候他那麼開心，我就不用學這麼難的事情──」

溢滿心頭的羞恥讓アズール終於掙脫開來，帶著一決死戰的憤慨撲向了ジェイド，但等他撲進ジェイド懷裡，並且被緊緊抱住，筆記本已經被扔到了フロイド那裡。

「什麼什麼？我來看看！」フロイド興奮地翻開了書，「哇──『海鰻戀愛觀察紀錄』！」

アズール有很多筆記本，這是他為每本筆記本都取名字的原因，但他現在很後悔，就是無比的後悔。其實要是一開始他表現出無所謂，可能也就不會這麼羞恥了，他只是認真對待每件事，寫筆記有什麼好丟臉的！但因為慌亂，他做出了太大的反應，這就更加激發了兩個戀人的惡趣味，才導致了現在的後果……不對，不是反省的時候！先把筆記本搶回來！

「還我！」アズール全力掙扎。

「フロイド只要被放置四十分鐘左右就會開始鬧脾氣，所以每工作半小時要注意一下他的狀況，不過他很好哄，陪他玩一下就可以……哇，好像真的是這樣耶！我自己都沒有發現！」フロイド一臉嘆為觀止地翻動書頁。

「呵呵，フロイド真是被アズール吃得死死呢。」ジェイド輕笑道。

「這幾頁都是ジェイド的呢！什麼什麼──」フロイド揚聲唸道：「ジェイド說話老是多說一句，從以前我就想知道怎麼在適當的時機讓他閉嘴，現在成為戀人，我覺得可以採用這個以前用不了的方式：直接堵上他的嘴。括號，物理，括號結束。」

ジェイド嗤嗤笑了起來，「アズール真的很可愛呢，做了那麼多功課，也不怪我們被你迷得暈頭轉向──」

アズール惱羞成怒，揪住他的領子，側首就吻了上去。

堵嘴，物理。

雖然原本是冷冰冰的海洋生物，但因為現在是人類的身體，ジェイド的口腔溫暖極了，很快的對方的舌頭就反客為主地糾纏過來，靈活的舌尖舔試著アズール的舌頭和齒列，熟悉的灼熱手掌揉弄著他的腰肢，讓他輕輕顫抖起來，很快另一雙手也纏了上來，在フロイド「我也要」的抗議聲中，他身體後仰，急促地在親吻的間隙中吸了一點空氣，然後又被迫承受著同樣纏人的親吻。

暈眩而甜蜜的漫長親吻結束之後，アズール坐在海鰻兄弟中間，手上捧著惹禍的筆記本，三人緊緊地擠在一張沙發上，アズール很喜歡這種感覺，他喜歡狹小的空間，被包圍著令他安心。

他也喜歡做計畫，那是因為不想失敗的緣故，即使是奢望也好，只有這場戀愛，他一定要做到完美，他不能夠失敗。

絕對不能。

「アズール。」ジェイド輕輕地喚了一聲，抽走他手裡的筆記本，放到桌上，「你不用那麼努力也沒關係。」

「對啊！」フロイド也道，「為什麼一定要追求什麼完美啊？只要我們三個人在一起，不就好了嗎？」

「可是……可是我……」アズール有很多話想說，但不想真的說出來。

可是我很無聊。

我是一個這麼平凡，這麼無趣的人。

你們有一天膩了怎麼辦？

不會有人喜歡這樣的我。

不會有人──

「我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アズール啊。」ジェイド吻了吻他的臉頰。

「對啊，就是現在的アズール，不是什麼完美的アズール！」フロイド不甘示弱地也親了他，「應該說，現在的アズール就很完美了啊！アズール到底想變成什麼樣子的アズール呢？」

「アズール是想努力討好我們嗎？」ジェイド指了指桌上的筆記本，「我們最想要的事，現在你已經知道了，就是三個人在一起。」

「那アズール自己想要什麼呢？」フロイド問道。

我想要……什麼？

「我想要……」アズール恍然道：「我也只想要三個人一直在一起，這樣就好。」

「對吧？」フロイド笑了起來，ジェイド也笑道：「アズール很完美，就是太遲鈍了。」

「後面那句是多餘的。」アズール小聲咕噥。

「那你再來堵我的嘴啊。」ジェイド把臉湊過來。

「也堵我的！」フロイド也湊了過來。

這一天，他們終究沒有看成那部網路上超級好評的電影，但那已經不重要了，也許哪天フロイド心血來潮，他們會去看，也許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天曉得。又或者他們可以改看任何一部電影，即使那是部爛片，也可以一起笑著吐槽。

アズール想，自己可以試著放鬆一點，不再有這麼嚴謹的計畫，不再那麼井井有條，不逼自己成為自己想像中的那個完美的人，因為那只是自卑所產生的幻影。

最重要的，一直都是他眼前這兩個真實的人。

他們三個人可以牽著手，慢慢往理想中的結局走去，那樣自然就會越來越好。

只要三個人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至於這本戀愛觀察記錄嘛……アズール困擾地想著，也許，大概，八成，自己還是會繼續寫下去，因為，觀察到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但要寫，肯定還會有第二本、第三本、第十本、第……一直持續到這場戀愛的盡頭。

不過，這次，他會好好地藏在保險箱裡。

最後，他只想問他最愛的兩個戀人，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既然，三個人在一起就好，那下次……」アズール斟酌著用字，試探著道：「三個人一起在咖啡廳工作也可以吧？」

「呵呵，當然不行了，アズール在想什麼呢。」

「不行！絕對不行！不要工作！約會絕對要保留啊！」

好吧……唉……還以為可以靠著節省約會時間賺一桶金呢……

『海鰻戀愛觀察紀錄』：

ジェイド和フロイド都喜歡約會，フロイド常常在當天才忽然決定要去哪裡，ジェイド比較能接受安排，但如果安排不合心意，後果會非常可怕。

我也喜歡約會，雖然沒有喜歡工作那麼喜歡。

我喜歡的是他們。

最喜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