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平與唐克斯離婚了。這不是什麼大新聞,儘管他已經接受了不少人的質問。
他很遺憾不能夠挽留她,她是一個很好的妻子,路平很瞭解配不上她的是自己,願意嫁給一個社會地位低下的狼人本身就是一件勇氣卓絕的事情,尼法朵拉是個很棒的女人。
所以路平完全不會責怪她的出軌。錯的是與她結婚的自己,從一開始就看不見兩人的未來卻還是因為寂寞抓住她的自己。
「我真是愚蠢,」抓了抓灰褐斑雜的頭髮,坐在床邊的路平看著躺在床中間沉睡的黑色大狗,自嘲地笑了笑。「你也一定這麼覺得吧,西理斯?幸好泰德沒有遺傳到狼人血統,怪物的血統不應該被傳承。」
撫摸著黑狗毛絨絨的背部,純黑的毛皮因為多年的昏睡失去了光澤,儘管路平每天都為牠施加保養的咒語,牠仍然在一點一點地消瘦,肌肉萎縮。牠就像剛從阿茲卡班逃出來的時候一樣瘦,如果不是牠的體溫仍然溫暖,背部仍然因為呼吸微弱地起伏,路平很可能會以為牠死去已久,一直佔據他床上的只是一具乾屍。
「睡得夠久了吧,我的老朋友,戰爭甚至已經結束了,」路平揉著黑狗的尖耳朵,喃喃自語:「伏地魔死了,鄧不利多校長也已經離我們很遠,不知道他會不會在路上看見詹姆跟莉莉,不過我相信他還不會看到你。這對你來說還太早了。」
儘管他們都已經瀕臨瘋狂,但他相信西理斯不會永遠沉睡下去。西理斯跟他不一樣,只要肩膀上有必須背負的責任,他就會克制自己的瘋狂,維持足夠的理智;那是路平永遠做不到的。每一次的圓月暴力嗜血的念頭會狠狠地踢掉他全部的思維,他只能把自己放逐到無人的角落,永遠不敢肯定會不會有無辜的生命被他傷害,狼毒藥劑的發明無濟於事,它要價過高,並且限量供應,從來不是他所能負擔起的。
他伏低身體抱住黑狗,將下巴放在毛茸茸的狗腦袋上,貼著尖耳朵低聲說話:「快醒過來吧,大腳板,這麼安靜本份可不像你,我還在期待你到哈利與西弗勒斯──哦,就是斯內普,我好像還沒有說過,用你的話來說就是:你的寶貝教子與死對頭搞在一起了。是的,你沒聽錯,他們就要結婚了,你希望缺席你最重要的教子的婚禮嗎?」
路平用臉頰輕蹭著狗腦袋,忽略隨之而來的刺癢,吃吃地笑起來。
「我已經開始期待你在他們的婚禮上搗亂了,我相信你也是同樣期望。」
※※※
「雷木思,你最近過得好嗎?」
「相當不錯,不用擔心我,哈利,你該專心於今天的婚禮,這可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已經有足夠多的人提醒我了,所以我很快就會回去,呃,我的丈夫身邊,但在此之前我想我們還有一點時間聊一聊。對了,我記得奇獸之家似乎缺少一個飼育員,奧瑪先生曾經向我抱怨過他們人手相當缺乏,我想你可以去看看他們的應徵簡介?」
「聽起來真是個好消息,我剛結束上一份工作,尋找下一個雇主,我會去看看的。」
※※※
扯開最後一顆釦子,路平將灰色的風衣重重地甩在桌上,頹然地在沙發上躺倒。他不該為此心煩意亂,他知道的。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像以前一樣不是嗎?他不應該感覺無法接受,也許他只是太累了,他確實很久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但如果再不找到一份足夠維持生活的工作,他手裡的金加隆很快就要消耗完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貧窮的窘境,但當他與唐克斯在一起的時候,人們對他的接受度相對要高。如今她離開了,所有人都認為:看吧,尼法朵拉‧唐克斯肯定是受不了跟一個邪惡的狼人在一起,狼人終究是邪惡生物。
離婚確實讓他找工作更加困難了。更要命的是他還有一個西理斯‧布萊克需要照顧。他可以忍受貧窮、飢餓,但西理斯──牠需要足夠的營養,牠已經夠瘦了。路平不敢想像再這樣下去,牠的生命能夠維持多久。
將頭靠在沙發椅背上,路平煩亂地將頭髮往後扒梳。連日來的面試失敗,不斷消耗的金加隆,都讓他的焦慮加重。更別提一直在他腦子裡迴盪的咒罵。
冷靜,雷木思‧路平。冷靜。
但另一個聲音仍然在他腦子裡叫囂:滾出去,嗜血的雜種!哦,狼人?狼人?!很抱歉,我們這邊不接受狼人員工!
那沒有什麼,他已經習慣失敗,習慣被拒絕了,只要繼續找下去,總會有願意讓他工作一段時間的地方的。
保持樂觀精神,事情總會好轉。路平盡可能將思緒引導向積極的一面。儘管他流動的血液似乎都在沸騰咆哮。
怪物。哦,是的,雷木思‧路平是怪物。
「我知道他們都是怎麼看待我的,」他扯動一下嘴角,朝著房間走去,撲倒在床上,將黑狗像抱枕一樣地抱緊。「只剩下你跟哈利不認為我是怪物了,西理斯。」
他永遠記得唐克斯離開的話──幸好泰德不是個小怪物。她對他悲哀地微笑,抱著孩子走出大門,不再回頭。
※※※
每個月圓都像地獄一樣難熬,可惜沒有一次真的將他帶入地獄。
路平躺在鋪滿落葉的地上,陽光穿過重重樹冠刺痛他的眼,破碎的陽光灑在身上幾乎讓他感覺到傷口的灼痛。他知道這些抓傷、咬傷全是他自己製造的,每次月圓過後的隔天他總是傷痕累累。但那無所謂,只要一劑治癒藥劑他就會恢復完整無缺。
他無視疼痛地側轉一下頸部,看著身旁。沒有一頭雄鹿,一條大狗,一隻該死的老鼠。沒有他們,再也沒有人會陪伴在變身狼人時的他身邊。沒有。
最美好的學生時代已經過去了。
哦,他該回去了,他還有工作要做。
每一份工作都值得珍惜,對一個狼人來說。
※※※
工作完畢回到住所,已經是深夜時間。他進入房間,疲憊地靠著關上的門板,使用一個螢光閃爍,於是屋裡亮了起來。
然後他毫無預期地被擁抱入懷,相當熟悉的洗滌劑芬芳鑽入他的鼻子,他懷疑那是太過疲勞出現的幻覺。或者他已經在進門的瞬間睡著了,這是一個讓人不想醒來的夢。
「好久不見了,月亮臉。」長髮枯瘦的男人稍微推開他,但仍然握住他的雙肩。他露出牙齒對他微笑。他的臉頰凹陷,皮膚蒼白的病態,但對路平來說,英俊一如當年。
「……西理斯,你回來了。」他專注地凝視著眼前的老朋友,聲音平靜地說。哦,不需要激動,否則夢醒後他會失望的。他知道他能夠克制自己,這樣的夢境他經歷過許多。雖然這次感覺特別的……真實。
「那是我該說的,你搶了我的台詞,」西理斯又咧嘴笑了下,再次擁抱他,像是企圖把他揉進自己的骨血裡,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歡迎回家,月亮臉。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將頭埋進那骨頭突出的肩窩,路平聲音低沉地笑起來。
這真是一個好夢。夢裡的大腳板從來沒有對他說過我回來了。
這真是一個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