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內含血腥殘忍的情節,請未成年的朋友不要進入,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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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我不、我不知道……不!啊──!!」
他在女人的厲聲尖叫之中嚇醒了過來,抱住頭,腦子裡彷彿還迴盪著震耳欲聾的哭喊。
「他殺人了……」他粗喘著氣,保持著抱頭的姿勢,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任由冷汗從額上滑下,「他殺人了,天啊,他殺人了……」他用夢囈般的細微音量那樣喃喃唸著。
窗外的夜寂靜非常。
這仍是一天裡,最寒冷黑暗的時刻。
「第三起了。」艾瑞克.威爾森臉色凝重地套著白手套。
「是的,長官,這次手法還是完全一樣。」他的副手泰德臉色也不怎麼好看,推開大門,兩人前後走進去。
屋子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臭味,一推門就撲鼻而來,鑑識組的人正在四處取證,房子裡明明擠滿了人,卻又有種噁心的死氣。
艾瑞克深蹙著眉,他平常是個很好相處的人,笑起來爽朗又溫暖,但他不笑的時候,屬下們就會知道,不要惹他。
「兩個兒子分別在自己房間裡,大的十歲,小的八歲,被割斷咽喉,一刀斃命。」兩人一邊往樓上走,泰德一邊迅速報告,「父親身中十二刀,失血過多死亡,母親……跟之前一樣的死法。」
他們停在主臥室前面。
艾瑞克閉了閉眼,推門進去。
白色的牆上噴濺上大量的鮮血,怵目驚心,男主人的屍體仰躺在床上,床單整個染成了深紅色。
艾瑞克慢慢走向窗邊。
窗戶旁倒著一具女性屍體,頸子被割開,失血過多是她的死因,但最詭異的是,她的上半邊臉開著兩個血洞,凝結的血塊覆蓋著她的臉。
艾瑞克蹲了下來,看著屍體旁邊也染成深紅的,兩顆本來有乒乓球大小的珠子──當然,已經稍微萎縮,還連著暗色的血管──那是眼球。
「他又把它們挖出來扔在一邊了。」泰德小聲地說。
艾瑞克又閉了閉眼,感覺到自己的眼眶在隱隱作痛,那可能是錯覺,也可能是因為他已經連續三天沒睡覺了──打從這個連環殺手犯第一起案子開始,他就沒安心地睡著過,「FBI什麼時候會到?」三天前,第二起滅門血案之後,他就對FBI的行為分析組遞出了申請,他知道什麼時候必須要求援,憑他們的警力辦這起案子也許會非常吃力,而他不想冒著讓兇手逍遙法網的危險。
行為分析組專門研究兇手的行為,以此剖析兇手的心理,可以很快地幫他們找出兇手是怎麼樣的人,在認為兇手太難纏或太危險的時候,地方警長可以對FBI遞出申請書,請求行為分析組提供幫助。
「呃,」泰德看了一眼手表,「我想他們的飛機應該已經降落了。」
「好吧,那我們就在這等,會有人先來犯罪現場的。」艾瑞克用手指按按抽痛的太陽穴,轉身離開了滿是鮮血的房間。
援兵到來的時候,艾瑞克正坐在門口台階上翻看檔案,他是這個地區的警長,個性認真、事必躬親,不過這一向是個相對和平的地方,雖然也有鬧事打架的黑幫份子,但從來沒出過連續殺人犯的案子。
「嘿,艾瑞克,好久不見。」迎面走來的兩個人對他揮手。
艾瑞克抿緊的嘴角這才有些鬆動,勾起一個苦笑,分別跟他們相擁,接著對旁邊的泰德介紹道:「庫柏特務和泰勒特務……這是副警長泰德。」
「叫我丹尼就可以了。」丹尼.庫柏笑著和泰德握手,四人互相問候完,他就道:「我們已經研究過所有資料,我其他的組員到你們警局去報到了,我想先看看犯罪現場。」
「當然。」艾瑞克領著他們往內走,「這是第三起案子了,被害者的家庭都是正常的夫妻,育有兩子,孩子的年齡分佈在六到十歲,除了都是兩個兒子的家庭之外,這三個家庭沒有太大的共同點。」
丹尼點點頭,四處觀察著屋子。
「兇手在半夜把門撬開潛入屋子裡,先進入孩子的房間,把兩個男孩殺死。」艾瑞克續道。
丹尼蹙了下眉,「先殺孩子?」
艾瑞克點頭,「割斷喉嚨,有大量的噴濺血液,恐怕凶手身上和兇器上都是,從兇器上滴落的血痕來看,他是先殺孩子才進入主臥室。」
「好奇怪的順序,通常會先殺父親。」保羅.泰勒接口。
「沒錯,因為父親才是最具有威脅性的人,但是三起案子他都是先殺孩子。」艾瑞克點頭。
「他先殺孩子,為什麼?」丹尼走進孩子的臥室,屍體已經被帶走了,但他腦海中仍然浮起早先看過的照片,幼小的男孩裹在染血的被單裡,從被切開的脖子可以看到森然白骨,「看來順序對他而言很重要。」
「我也這麼想。」艾瑞克往外走,「然後他走進主臥室,殺死父親,第一個被害人身中十一刀,第二個十三刀,第三個十二刀。」
「過度殺害。」保羅說。
「表示他對這個角色的被害人有怨恨。」丹尼點點頭,頓了下又補道:「很深的怨恨。」前兩起案子,法醫驗過父親的屍體後表示,被害人在前五記刺殺的時候就已經死亡,但兇手仍然持續對屍體下了五刀不只,如果只是要殺人,沒必要浪費力氣,如果是想要凌虐被害人,又有很多讓人挨上數十刀都仍不致死,必須繼續受苦的方法。
「只有面對父親的時候無法控制情緒嗎?」保羅低聲道,「兇手只是想殺死父親,而不是凌虐他們?」
「真正受到凌虐的……是母親。」艾瑞克重重咬了下牙。
保羅走到床邊,「他把母親拖下床來,一直扯到窗邊……」他移動腳步到窗邊那灘血汙前,「然後活生生挖出她的眼睛,接著才在她的喉嚨上下刀。」
「為什麼是窗邊?三起案子母親都是死在窗邊,如果是逃跑,她們會往門邊跑,不會往窗邊跑,所以一定是被兇手拖過來的沒錯,看這些棉被拉扯的痕跡。」丹尼思索著,「地點對他而言一定很重要……眼睛呢?如果對女性被害者也有強大的怨恨,為什麼只下了一刀?現場沒有掙扎打滾的痕跡,表示被害人在眼睛被挖出之後立刻就被殺了,如果是想虐待被害人,為什麼不等被害人充分痛苦之後才了結?」
「這些答案我都不知道,所以才請你們來。」艾瑞克有些疲憊地深吸口氣,試著打起精神來,「因為我相信,一旦我們知道為什麼,就可以找到他。」
「會找到的,也會抓到的。」丹尼對他微微一笑,溫和的棕眸帶著一種穩定人心的力量,「不過我看你很需要休息……你從以前就是這樣,從來都顧不好自己。」
「那你應該也知道,不抓到兇手,我是沒辦法安心睡覺的。」艾瑞克苦笑著聳了下肩,「所以,你們可以在現場收集任何需要的資訊,然後我們回警局去,聽驗屍報告、整理所有資料,接著你告訴我你們的剖析,我去抓兇手。」這樣他就可以好好睡一覺。
丹尼拍拍他的肩膀,「一言為定。」
辦公室裡,行為分析組的六個成員和艾瑞克正在開會,白板上面貼滿了犯罪現場的照片,遠遠看上去一片紅褐色。
「可以確認的是兇手犯案的流程,還有他對於家庭的選擇以及某些細節非常執著。」組長丹尼在白板上書寫著,「奇怪的是,兇手的行動非常兩極化,他一定花很長的時間盯哨和研究這個家庭,也用很快速的時間撬開門鎖,也能立刻制伏並控制被害者,現場也沒有留下任何指紋或DNA,顯然他非常冷靜、理智、小心。」
「強勢的操縱型人格。」組員安東尼說。
「嗯。」丹尼點頭,「但是根據驗屍報告,他殺人的手法卻非常粗糙,克莉絲?」
「是的。」組員克莉絲翻著驗屍報告,「我們已經去法醫那邊看過屍體了,兇器是普通的彈簧刀,在很多店都買得到,除了對父親無法控制情緒的過度殺害之外,其他三位被害者都是被割斷頸部,但手法並不專業,兇手並沒有俐落地割斷頸動脈,而是花費很大的力氣把頸子幾乎割斷了一半,他不是專業人士。」
「兩種性格,兩種作風?」保羅說。
「所以說這可能是一對兇手?」艾瑞克思索著,「操縱者和服從者,一個冷靜理智,一個聽話拙劣;一個指導,一個下手。」
「對,而且我認為──」丹尼在被害者的家庭結構上打了個圈,「是一對兄弟。」
「兇手很有可能是在殺死某個時期的自己,他對被害者家庭裡的兩個兒子沒有任何特別的虐待。」艾瑞克點頭,「確實,有可能是兄弟。」
「兇手應該是二十五到三十歲左右,安靜不善交際的男性,但就算把範圍縮小到十五年前家裡發生變故的六到十歲孩子,有兄弟,範圍還是不小。」丹尼嘆了口氣,「沒有更多線索了,先查查看吧,父母都在卻承受家暴的案子?說不定連報警都沒有。」
「長官,那我去查。」組員奧黛莉拿著筆記本起身。
「去吧。」丹尼繼續寫白板,「他仇恨他的父母,殺死自己和兄弟,但挖眼球,為什麼?我們需要更多線索。」
「長官!長官!」副警長泰德跑了進來,「報案專線接到電話,有目擊證人說昨天案發時間看到有個人在那附近鬼鬼祟祟的!」
「線索來了。」艾瑞克起身,「關於那個人的描述?」
泰德拿起筆記本,「穿著連身帶兜帽的黑大衣,半邊臉都藏到帽子裡……」
「遮掩血跡。」艾瑞克點頭,「只有一個人?」
「對,呃,雖然半邊臉都遮住了,但是目擊者很清楚記得那個人的長相……」泰德頓了頓,「因為那是個東方人,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體型纖細,目擊者無法判斷那個人的年紀,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相貌,根據目擊者說,與其說是英俊,不如說是非常漂亮。」
「漂亮的東方人?」丹尼很詫異,「這目標也太明顯了吧?這個地方移民很少,很快就可以查出是誰……」
「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誰。」艾瑞克看起來也有些困惑和詫異,「是傑森。」
「傑森誰?」丹尼問。
「黑幫份子,是家俱樂部的老闆,丹尼,我們倆去見他。」艾瑞克抓起桌上的資料,等丹尼對屬下交待完事情跟出來,便與他並肩往車子走,一邊補續道:「如果真的跟傑森有關,就非常麻煩了,他是一個風格很狡猾的人,牽涉多起毒品和軍火交易,但總是可以脫罪,跟他講話要小心被他牽著走,等下讓我主導交談,你盡量避免跟他直接對話,但適時幫我一下。」
「我明白,搭檔。」丹尼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微微一笑,「你覺得是他嗎?」
艾瑞克坐進駕駛座,沉思了下才發動車子,「一個華人,在這個移民很少的地區,要花費很大的力氣才能爬到他現在的位置,而他也很珍惜,從我知道他以來,他沒做過什麼濫殺的事情,他很聰明,不,這不像他的作風。」
丹尼點點頭,「但這總是個突破口。」
「對,地下王國的領導者,知道的往往比警方更多。」艾瑞克轉著方向盤,神情嚴肅,「不管是不是他,他都會知道一些內幕,只是……我直覺不是他。對了,他也沒有兄弟,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但他可以操控屬下跟他一起犯案。」丹尼提出不同的意見,見艾瑞克搖頭,又道:「好吧,你了解他,你來主導。嘿,不過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艾瑞克側眼看他,大概是察覺出他的語氣轉變,原本凝聚在海藍色眼眸中的凌厲也稍微撤下了些,變得像平常那樣溫和。
「詢問完他之後,你一定要休息,睡個覺。」看他像是要出言反駁,丹尼立刻打斷他的話,「至少!至少在警局沙發上窩一下,我會負責在該叫醒你的時候喊你,我在,大家也都在,你可以安心,對嗎?就像是……就像是以前那樣。」
艾瑞克的眼神變得有些感傷,但很快又柔軟了下來,「好吧,你說的對,我需要休息,否則就無法跟這個兇手纏鬥。」
丹尼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是啊。」
艾瑞克安靜地開著車,半晌才低聲道:「謝謝你。」
謝他把手頭其他案子放下先飛到這裡,還是謝他繼續擔任小組裡輔導人心的角色,儘管眼前的人已經不是組員?丹尼微微一笑,沒有多問,只是用輕鬆的語氣道:「嘿,你知道的,我一直都站在你這邊。」
丹尼原本以為這個傑森會很難見到,或者至少會受到一些刁難才見到他,但當他們來到還未開始營業的俱樂部門口,靠在一旁抽菸聊天的守衛們卻看起來一副跟艾瑞克很熟的樣子,訕笑著和他打招呼,甚至有個守衛還笑道:「你來的時機不錯,正好是Mr. J的下午茶時間。」
「當然,我算準了才來的。」艾瑞克對他們做了個感謝的手勢,就自己推門進去了。
丹尼跟他在身後,小聲問:「Mr. J?」
「傑森的外號,沒人知道他姓什麼,他屬下都那樣喊他。」艾瑞克也低聲回答,兩人往最裡面走,直到走到一扇厚重精緻的木門前面,他伸手輕叩了兩下門。
很快就有個溫和的男聲回答:「請進。」那是非常清朗卻又很平和的男中音,就像是春天的溪水一樣。
艾瑞克推門進去,丹尼也跟著步入房間,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這是個不大的待客間,桌椅都是木製的,佈置得相當典雅,牆上掛著看不懂的中國字畫,室內瀰漫著淡淡的茶香,寬大的木桌上有一套泡東方茶的器具,房間裡只有一個黑色短髮的男子,他穿著一身唐裝,正低著頭,把熱水倒進紫砂壺裡,捻著茶壺蓋的手指相當修長,指結分明、指甲圓滑,壺蓋蓋上的時候發出了清脆的摩擦聲,熱水沿著茶壺輕溢出來。
艾瑞克默不作聲地在東方男子對面的椅子上落坐,丹尼也跟著坐下,當他抬頭看向對方的臉孔,忍不住微微吃了一驚。
就跟目擊者說的一樣,不易判斷年紀的臉龐,看起來頂多只有二十歲,但丹尼想他的真實年齡應該至少有二十五了,他的樣貌,無論是臉上的哪個部分,看起來都精緻極了,東方人的丹鳳眼、高挺的鼻子、微薄的唇,眼瞳黑得好像沒有雜質一樣,睫毛很長,輕輕掩著,整張臉漂亮得過分,奇異的是也不像女孩子,是張很男性化又莫名漂亮的臉,這樣的臉孔太容易記住了。
丹尼心中迅速掠過幾個念頭:輪廓很深──他是混血兒;哪一方才是華人?英文名,但是不使用姓氏──母親是華人;父親家暴、家庭破碎?──他仇恨父親。符合兇手條件。不過與他搭檔的兄弟在哪裡呢?
傑森執起茶壺,優雅地在瓷杯裡注入茶水,分別把杯子推到他們兩個面前,才拿起自己的杯子,輕輕靠上椅背,他抬起眼,微笑看著艾瑞克,那張臉孔掛上笑容時更是吸引目光,「你帶新朋友來了,警官。」
「是的,傑森,你可以叫我艾瑞克,叫他丹尼。」艾瑞克也微笑,直直凝視著他。
丹尼不發一語,也沒做出任何表情。
「算了吧,我不想跟你們建立互信關係,警官。」傑森微笑著啜了口茶,「喝茶吧,請,喝完就回去工作,翹班不是好習慣。」
艾瑞克跟丹尼都沒有動。
「啊,所以到我這來才是工作啊,當然了。」傑森失笑著放下茶杯,「問吧。」他靠回椅背上,眼眸半斂著,姿態閒適。
「我如果想要你昨晚的不在場證明,你當然會有?」艾瑞克問。
「哦,是啊。」傑森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我可以找到十個人出來作證我昨晚在他們床上。」
艾瑞克挑了下眉,「這樣啊,那我需要不在場證明你也可以做給我?」
傑森歪頭看著他,「你昨晚不是在我床上嗎?我會在法庭上替你這麼作證的。」
丹尼微蹙了下眉,「作偽證是犯法的,傑森。」
傑森哈哈笑了起來,「這年頭誰在乎犯法?又不是警察,喔對了,我忘記你是──」他看著丹尼,猛然問:「FBI?」
丹尼的氣息微微一窒,儘管他已經全力控制住臉上的表情。
「哦──」傑森狡黠地笑了起來,用手掌支著下頷,「這樣啊,是這樣啊──確實好像附近是出了大事呢,不過我什麼都不知道,如你們所見,我只是老實的生意人而已。」
艾瑞克拿出資料袋,把裡面的被害者照片全抽出來,一張一張往桌上丟。
傑森的臉白了一下,蹙著眉挪開視線。
「幫幫忙,傑森。」艾瑞克溫和著聲音說。
「你認定我是兇手,我要怎麼幫你?自首?」傑森轉回視線看著他,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不是。」艾瑞克用十分堅定的語氣說。
「你知道我不是,但帶著FBI和犯罪現場照片來逼我幫忙?」傑森哈哈笑了起來。
「我需要你,傑森。」艾瑞克直盯著他。
「喔,可憐的孩子,如果你今晚床上沒人的話,我很樂意效勞。」傑森做出一個憐憫的表情。
丹尼伸手往桌上「碰」地一拍,「幫個忙,傑森,我們知道你不是,所以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誰才是?」他湊向那張帶著美麗微笑的臉孔,「昨晚有人看到你了,就在案發時間,在死者家附近,認罪嗎?還是給我們一個名字?」
傑森微微一怔,他好像瞬間動搖了一下,那只是一個很細微的反應而已,他馬上又恢復了從容的笑容,「就算我真的在案發時間出現在死者家附近,也不代表什麼,身為警察,你們還是好好查案,別跟嫌犯討答案,這太偷懶了。」說完他執起冷掉的茶一飲而盡,重重放回桌上,發出「喀」的一聲重響,第一次斂下臉上的表情,「我累了,如果你們允許的話,我想在開店之前休息一下。」
一旦失去笑容,那張美麗的臉孔就像冰冷的石雕一般,純黑的眸子裡也散發出銳利冷冽的光芒。
艾瑞克乾脆地收拾了桌上的東西,兩人告辭之後就離開了。
傑森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看著關上的門,不久之後,他叫了個人進來,冷聲吩咐道:「叫我們在警局裡的人盯住警長和FBI,這個案子……有任何的風吹草動,我都要在第一時間內知道。」
「你覺得呢?」丹尼繫上安全帶。
「我還是覺得不是他。」艾瑞克搖了下頭,轉動方向盤,「那些照片,他連多看一眼都沒有興致,如果他是兇手,一定會有一些特別的反應,不得不在意他自己的傑作。」
「但他一定有在隱瞞什麼。」丹尼說。
「我也這麼覺得,太奇怪了,他沒有否認他出現在死者家附近。」艾瑞克深蹙起眉,臉色凝重,「疑點反而變多了,一切都很奇怪。」
「他跟這案子有關係。」丹尼撥出一通電話,「……奧黛莉,是我,幫我查一下……嗯,條件是這樣的:二十五到三十年前,父親是本地人、母親是東方人,父親家暴,但可能沒有正式報案,有兩個兒子,如果沒有兩個兒子,說不定是連出生都沒報,就找沒兒子的……」
等他掛上電話,艾瑞克問:「你覺得他在掩護他兄弟?」
「很有可能。」丹尼撥弄著手機,低頭思索,「奧黛莉說已經查過他了,二十年前,他倒在路邊被兒福機構收留,之後被黑幫份子收養,我們能查到的和你們調查的一樣多,因為事實就只有這樣了,然後他被養大,在這裡負責俱樂部的經營,和你說的一樣,個性狡猾,很會脫罪。」
艾瑞克點頭,「我已經試了三年,始終沒真正突破他的心防過,但他並不仇視警察,甚至私底下幫過我們不少忙……如果他真的是喪心病狂的連環殺手、一個有缺陷的精神病患,反而不該這麼亦正亦邪的。」
「老實說我跟你的看法不一樣,我認為他有涉案,只是不是他動手的,但不表示他不在場,甚至可能由他主導,我認為,他無法作為突破口,但只要找到他的兄弟,就可以破案。」丹尼說。
艾瑞克皺著眉,沒有說話。
「你不贊成?」丹尼側首看著他。
艾瑞克搖頭,「不是他,別問為什麼,直覺不是,我調到這裡三年了,第一個月就認識他,我不認為他會做這種事。」
丹尼詫異甚至是震驚地看著他,「直覺?你把剖析學忘到哪了?那傢伙二十年前才有了名字和身分,在這之前他的記錄是一片空白!你認識他三年就了解他,要不要告訴我他那沒記錄的幾年,到底是什麼身分什麼來頭?他是個憑空出現的人,艾瑞克,他在隱瞞某些事情!」
艾瑞克不發一語,把車開進警局停車場。
「看在老天的份上!」丹尼深嘆了口氣,「艾瑞克,你曾經是我們的組長,你是個傑出的剖析員,你知道剖析的準確度!他符合剖析!」
「但那不代表他就是兇手,剖析有可能會錯,剖析正確,他也不見得是正確的人,你不能認定一個人再把他套進剖析裡!」艾瑞克停好車,也跟著嘆了口氣,「晚一點我要再去找他一次。」
「晚一點你要休息!」丹尼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努力平復下情緒,微笑著問:「不吵架,好嗎?你先讓我找找看他的兄弟,如果我失敗了,再用你的方法,好嗎?你疲憊地去找他,又能從他那裡套出什麼話來?不管兇手是不是他,都還會再殺人,殺到我們抓住他為止,我們的目標應該一致對嗎?要阻止他。」
艾瑞克閉上眼睛,用手掌抹了抹臉,良久才沉聲道:「你說的對,丹尼,我很抱歉我失控了。」
「沒什麼好抱歉的,我知道你再也不想處理這樣的案子……」丹尼收回手,溫和地笑了笑,「下車吧,我們回警局,然後你必須馬上躺下,我堅持。」
艾瑞克低嘆了氣,失笑出聲,「好,我明白了,都聽你的。」
他穿過草皮,迅捷得像一隻野兔,黑色的頭髮和夜色融在一起,他握住門把,右手裡喀地跳出鋒利的刀刃,他熟練地撬開了門鎖,沒有花多少時間,閃身而入,他緩緩卸下黑色大衣,掛上衣架,就像在自己家裡那麼輕鬆。
他提著輕薄的刀子,毫不遲疑地往樓上走去,走向最裡面那間房間,推門而入,房門發出低低的「咿呀」一聲,在寂靜無聲的夜裡分外詭譎,他往前走,看看左右兩邊的床上,各睡了一個小男孩,他可以聽到安心的輕淺的呼吸聲。
他的呼吸忽然一窒,他的表情因為痛楚而微微扭曲了起來,他壓抑著自己的喘息,他顫抖著蹲下身來,過了幾秒,他露出迷惘而想哭的神情,「不……不能那樣……逃不走的……」他用氣音這麼說。
「救我……」另一個人的聲音這麼對他說。
他強忍著痛楚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床邊,幼小的孩子睡得正香,仰著頭露出了潔白的頸子。
「救我──」那個人又說。
他啜泣出聲,伸出握刀的發顫的手,毅然揮下,刀刃在皮膚上只停留了很短暫的一個瞬間,就切開阻礙,順著他的力道往下陷進皮膚血肉裡去,切破氣管,直到「喀」地撞上頸骨。
血液噴濺出來,黏腥地沾在他臉上身上,他感覺到有一點茫然,好可怕,他對自己說,他的手在發抖。
另一個孩子也許是聽到些微的聲音,咕噥著翻了個身,揉揉眼睛,嘗試著醒來。
他抽出染血的刀子,轉過身去,鋒刃反射出鮮紅的光芒,馬上又切進了下一塊肌膚裡,那個孩子睜大眼睛看他,氣管被切斷之後,發不出任何聲音,痙攣著停止了呼吸。
他安靜地啜泣著,低下身抱住失去生命氣息的軀殼,溫熱的血液滲進他的衣服裡去。
他聽到有人在催促他。
他茫然地放開手,直起身,他離開了恢復死寂的房間。
他有些跌跌撞撞地走進主臥室裡,他走向那張大床,一個男人睡在床的左邊,他瞪大了眼,恐懼和憎恨同時掠過他的眼睛,他強烈地發起抖來,被溽濕的皮手套甚至幾乎讓刀子滑落下去。
他踉蹌地走上前,他握緊了刀,他一手按住男人的口鼻,手中的刀子快速地穿刺出去,他不在乎他刺中那裡,也不在乎被按住的人劇烈掙扎,他只是不停地不停地把刀拔出來再刺進去,他哭出聲來,腦袋一片空白。
耳邊響起了驚恐的女性尖叫聲,他放開已經不再動彈的軀殼,回身抓住那個女人的手腕。
「不!不!放開我!求求你!救命啊!救命──」女人害怕地大哭了起來。
他露出有些疑惑畏懼的表情。
「救命──」女人大聲地哭著、掙扎著,試著要扳開他的手。
「問她啊。」那個人在他的耳邊說,「問她,這樣我們就知道了。」
他咬著牙,死命抓住女人的手,把她從床上拖了下來,一直拖著她往窗邊走去。
「求求你放開我──誰來救救我──」女人還在死命掙扎。
「妳在……看什麼?」他有點膽怯地開口,那是非常好聽又溫和的男中音。
「什、什麼?拜託你放過我!」女人痛哭著。
「外面有什麼?妳在看什麼?」他捏緊纖細的手腕,認真地問。
女人顫抖著往窗外瞥了一眼,但除了沉重的夜色之外什麼也沒有,「我不、我不知道……拜託你……」
他的臉色一瞬間變了,變得猙獰扭曲,「妳騙我!」他大聲地咆哮,他丟下刀子,朝著女人的眼窩伸手。
「啊啊啊──!!」女人淒厲地尖叫出聲。
他扼住女人的頸子把她壓倒在地上,「妳騙我!騙我!」手指從眼角旁的細縫擠了進去,皮膚發出細微的被扯裂的聲音,血滲了出來,沿著光滑的球體,他執著地把手指往裡伸,「妳不是她!妳騙我──」他哭了出來。
女人發出痛到極點的嘶啞尖叫。
他握住了那顆球體,用力地往外扯,肌肉和視神經相繼斷裂,他像扔開垃圾那樣扔開了無用的眼珠,又把手指伸向另一邊的眼窩,「妳騙我……」他哭著說。
女人張大著嘴,幾乎已不再能發出聲音,只有整個身體因為疼痛而扭曲發顫。
他又抓住了剩下那顆眼珠,幾乎是含恨地往外拔。
女人爆出了最後一聲尖叫,在他扔開眼珠拾起刀子的同時,痛苦地想要滾動,她胡亂揮手,指甲劃上了他的臉。
「嘶!」他因為疼痛而動作一僵,但馬上就揮下刀子。
利刃穿透氣管,女人的手軟軟地滑落下來,輕輕碰撞到地上,不再挪動,勾起的手指指尖上沾著一絲殷紅。
他虛弱地支起自己的身體,看著滿地的腥紅,他顛簸著後退,直到退出充滿血味的房間。
他慢慢站直了身體,他歪了下頭,露出輕鬆的表情,甚至勾起笑容,「好,我看看,我有沒有落下不該留的東西呢?」他收起刀子,用輕鬆的步伐往樓下走,他拿下衣架上的外套,就像來時那樣從容地穿上。
他往回看了一眼,「這樣就沒問題了,這樣就安全了,可以睡個好覺了。」他的表情一僵,又轉而迷茫,他垂下頭,用顯得有些懦弱的語氣說:「可是……我還是不知道答案……」
但馬上他又抬起頭來,恢復輕鬆的表情,他開門走出去,低笑著對自己說:「會知道的,總有一天……現在我們先逃離這裡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