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半個月前,出草祭結束了;半個月後,事情還不算完。
砰!砰!砰!砰!
「好吵……」
「誰啊?大半夜的?」
「唉,睡得正舒服呢……」
他們一族的人,父母子女都睡在一個通鋪上,中間只以木板分隔,所以若是其中一人被吵醒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倖免。
「馬努多斯,你去看誰敲門。」
一家之長發話了,馬努多斯無奈地翻身起床,拿過上衣套上就出房門,摸黑穿過前院。
「Lavian大人!」
才開大門,來者似乎迫不及待地撲上來抓住馬努多斯雙臂,一臉驚慌失措。
「我父親、我父親……還有斯因家的,還有、還有……都被捉起來了!怎、怎麼辦?他們、他們會不會……」
來的人是基爾家的哈達斯,是個勤勤懇懇的老實人。
馬努多斯看他滿頭大汗神情焦急,又聽他說得結結巴巴不知所以然,立刻把他拖進屋裡。
「別急,慢慢說!先喝口水。」
馬努多斯把人按到椅子上,哈達斯捧著杯子的手一抖一抖的,但看上去總算鎮定了點,也能說出個來龍去脈了──
出草祭過後,馬努多斯雖然讓族人們把戰場收拾善後了,沒露半點痕跡,但商隊的人無緣無故失了蹤,官府用腳趾頭想也曉得這中間有問題。
追查一番後發現商隊是入山後才沒了蹤影,又多少了解他們先住民多有獵人頭的習俗,因此懷疑是附近幾個村社幹的好事。
可懷疑歸懷疑,證據就是找不著,也因此拖了大半月沒個動靜。
官府的人也都是飄洋過海來的平地人,自然對自己人偏袒些,幾番琢磨,不如捉幾個住山裡的先住民盤查一番,說不定能有些收穫。
於是下山採買東西的幾個族人統統撞到槍口上,只有哈達斯僥倖溜了回來。
說到這裡,老實人一張臉都皺成了苦瓜。
馬努多斯指節分明的大手在桌面上輕叩,思索了半晌才道:「沒事,你別擔心,我找人疏通一下,你父親過兩天就回來了。」過後又好言安撫哈達斯。
等出了門,老實人眉眼間的愁苦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放心和滿眼對馬努多斯的信任。
馬努多斯話說得很滿,心裡也有點想法,但事情真能像他說得那麼容易解決?他自己也不十分肯定。
因為出草一事,馬努多斯跟平地人也打過交道,就是出草當天一早被尤哈尼撞見的那個精幹漢子袁宵明。
袁宵明是個生意人,人脈廣闊,跟官府關係也好。馬努多斯請他幫忙追查殺害尤哈尼父親的凶手,代價是一樁買賣的成立。
山裡先住民狩獵所得的毛皮,質好量佳,轉幾手就能賣出高價,只是平地人向先住民收購皮草的價格都壓得極低,所以村社的人都不曉得自己擁有的東西真正的價值。
袁宵明要求買斷馬努多斯他們村社裡族人的皮草,同時願意提供較合理的收購價格,並且在每年狩獵季節的月中到村社裡來取貨。
這樁交易,不管對馬努多斯族人或者袁宵明這個商人來說都不虧,所以兩人很順利地達成共識。
過兩天就是交易的日子,馬努多斯打算請袁宵明這個知情人幫忙他們出面跟官府斡旋,能不能辦妥姑且不提,不把事情辦砸就行了。
先住民與平地人的關係素來衝突時起,馬努多斯只希望別弄得更僵。
「剛剛是基爾家的哈達斯?」馬努多斯的父親出來剛好看見兒子送基爾家的哈達斯離開,這位老父親一看兒子的模樣就知道有事情發生,但馬努多斯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還是族中的Lavian,由他去吧。
馬努多斯點了點頭,也不多說。
過了兩天,袁宵明親自來了,與馬努多斯相談一番後很爽快地答應幫忙。袁宵明與不少先住民打過交道,曉得這些人是相當排外的,趁這個機會賣個人情,以後要做點什麼也方便說話。
這精幹漢子辦事很俐落,當天跟馬努多斯談妥,隔天官府就放人了,手腕不可謂不厲害。
袁宵明還託人傳了個口信,讓他們村社的人這幾個月盡量少下山,官府雖然不打算再追究下去了,但暫時避著點,面子上才不會太難看。
馬努多斯承了他的情。雖然原本只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的關係,但在他提出請求時袁宵明並沒有趁火打劫的要求什麼,豪邁大方的處事態度博得了馬努多斯的欣賞,是個值得一交的人物。
沒有設置穀倉的家屋一般被他們的族人稱為工寮。
尤哈尼來的第一天將食糧都放在棚架上,偶爾出門拎著弓背揹著箭打點野味加餐。沒兩天他就發現有小老鼠在工寮裡出沒,他沒看見卻能肯定,因為他每次打獵回來都會發現乾肉的實際分量少了。
他們族人一般以小米為主糧,搭配一些乾肉、蔬果。尤哈尼這天刻意多搗了一些小米,煮成米粥,自己吃完還有剩,就隨意將盛小米粥的鍋放在桌上,兀自出門去了。
沒多久,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被米粥的清香所引,躡手躡腳推開門溜進屋裡,揭開鍋蓋,一匙一匙地舀,最後整個鍋子捧起來將米湯倒進嘴裡,狼吞虎嚥的樣子似乎是餓怕了,寧可撐死也不願作餓死鬼。
吃飽喝足,小老鼠向門口張望了下,門邊忽然閃現的一道頎長身影讓他僵了脖子。
尤哈尼抱臂而立,冷眼打量著這隻偷食的小老鼠,矮矮小小,瘦巴巴又髒兮兮的,看起來像十一、二歲的孩子,臉髒得看不清模樣,衣衫破舊但還看得出是平地人的打扮。
……為什麼平地人的孩子會出現在這裡?他家大人呢?
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沒能在尤哈尼心裡掀起多少波瀾。
什麼人都好……與他無關。
小孩原本瑟瑟發抖地縮在桌邊,看著尤哈尼一步一步走近──然後完全無視自己的從身旁越過。原以為會被揍被打,或喝罵一番……結果卻什麼也沒有,小孩驚呆了。
小孩怯怯地看著他,尤哈尼兀自收拾了鍋碗,縱然視線不經意從小孩身上掃過,也視若無物。
瘦小的孩童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蜷著身軀窩在牆角,大多時候將頭埋在膝上,偶爾偷偷窺視著陌生的大人,似乎在確認尤哈尼不會對他做出傷害性的舉動。
幾天下來卻是相安無事。
雖然不理會孩子,準備伙食時尤哈尼總會多留一點米粥乾肉。起初小孩還不敢吃,後來餓得不行,便也顧不得許多。慢慢他發現這些應該是留給自己的,雖然尤哈尼完全不理睬他,但總等他吃完才收拾食具。
這讓單純的孩子覺得他不是壞人,可是完全忽視自己、彷彿自己不存在的態度,又讓幼小的心靈有些隱約的失落。
尤哈尼確實也說不上什麼好人。
不開口驅趕,只是覺得沒有必要;多煮一些米粥,也不過舉手之勞。
但也僅此而已。
不是壞人,也不是好人──單單只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待滿了七天,就可以回去……那個空蕩蕩的家。
從微敞的窗洩入一線光亮,籠罩一室的濃黑略微變得淺淡。對比屋內隱約的呼吸聲,屋外颼颼的風聲、簌簌的秋葉,更襯托出夜的寂靜。
角落裡傳來淺淺的呼吸聲,小孩像蝦米一樣蜷縮,身上裹著微有腥騷味的獸皮,睡得很沉。
臥鋪上的人卻清醒無一絲睡意──山中秋夜的寒涼,更讓人懷念肌膚相貼的溫暖。
這七天,尤哈尼並沒有刻意去想著誰。
因為越是去想,思念越深。
但寂寞的夜晚也更容易引動內心的念想,茫茫然的思緒,不知不覺又繞轉到情人身上。
──過了這麼多天,他應該消氣了吧。
──就算是消沉,也不會太久……他有一群很好的朋友。
離開馬努多斯的身邊,靜下來的時間讓他能更深入地去思考──關於以後。
他並不以為他們能一直這麼持續下去。
馬努多斯不像自己孑然一身。他有父母,有長輩,他必須聽從父母娶妻生子繁衍後代,他必須為了他們家族考慮。
他相信馬努多斯的感情,也相信他不會輕易改變。
但他能為了自己拋棄一切嗎?
拋棄家族榮耀,拋棄嬌妻美眷,拋棄親朋好友,拋棄身邊習慣的一切,到陌生的地方從新開始生活?
……不可能吧?
蕭瑟的夜中,他無聲地笑。緊閉的眼,不讓一絲一毫的心緒流露。
想得太多,徒讓自己難受。
短暫的溫暖也好,片刻的歡愉也罷……喜樂本不恆久。
半夢半醒間昏沉睡去,徹骨的冷令他一夜惡夢。
母親倒臥在床,永遠地睡去了;父親也闔上眼,不再慈愛的關照自己;向他伸出手的少年一夜長大,擁著柔軟馨香的女子遠去……
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只留下自己。
痛苦……又有誰能聽他傾訴?
「哥,吃!」
慕娃笑嘻嘻地將盛著米粥的碗捧到兄長面前。
馬努多斯正握著刻刀,在手掌大小的木頭上刻劃著,看到遞來的碗,猶豫了下,還是放下刻刀、拿起木匙舀了兩口,露出意外的表情。
「放了樹豆?味道很特別。」
慕娃眨著點漆般烏亮的大眼,掩著嘴笑:「哥喜歡嗎?」
「不錯,妳做的?」
慕娃嘻嘻一笑,不答。
馬努多斯本來也只是隨口一問,心思還在木頭雕刻上,於是又低下頭執起了刻刀,沒發現妹妹的笑臉變得氣鼓鼓的。
「哥,你怎麼不繼續問?」慕娃不滿地嘟起小嘴。
馬努多斯頭也不抬,敷衍得很:「問什麼?」
「問這碗小米粥是誰做的啊!」
「那還需要問,不是母親就是妳,還能有誰?」
慕娃氣結:「錯了、錯了!」
馬努多斯也懶得問什麼錯了,以妹妹的個性很快就會自己說出來。
「哥,你難道對布妮姊姊沒點印象嗎?」小姑娘氣得直跺腳。
「……沒有。」馬努多斯順口答著,一邊站起來往屋裡走。小妹實在太吵了,不專心點他怕把木頭刻壞了。
小姑娘很有毅力地跟在後頭:「剛剛你吃的,摻有樹豆的小米粥就是布妮姊姊煮的啊!還有上次誇功宴上布妮姊姊幫你倒了酒,你忘了?」
……那時候馬努多斯眼裡心裡根本只有尤哈尼,但小姑娘顯然不知情,自然也沒這個覺悟。
但馬努多斯再怎麼遲鈍、心不在焉,多少聽出來小妹現在在做什麼了──
他擰眉停步,轉頭板臉訓斥:「慕娃妳還小不懂事,把自己管好就好,別到處胡鬧。」
砰一聲便把門關了。
「哥!」她哪裡不懂事了!
門內的人置之不理。
隨著刻刀劃過,木屑簌簌落下,圓圓的一截木頭慢慢出現人型。
輪廓還很粗糙,只看得出隱約的模樣,離成品還遠著。
但馬努多斯卻集中不了精神,額頭不自覺冒汗,沿著剛硬的臉廓、下巴滴落到未成形的木像上,汗漬在淺色的木頭上染出一片深色。
抹了把汗,將粗糙的木像擱置,馬努多斯撓撓頭,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剛剛妹妹的話令馬努多斯感到煩躁,無法靜下心來刻好木像,但也提醒了他一件遲早要面對的事。
馬努多斯還沒想到如何公開與尤哈尼的情人關係。
族裡並不允許未婚的男女私情,但男男私情……?
也不曉得父母能不能接受……
他倒是很想把尤哈尼娶過門,但以往似乎沒有先例。貿然把兩人的關係說出去的話,可能在實踐之前會被族人打死吧?
越想汗越多。本來就散亂的頭髮被馬努多斯煩惱的一抓,更是糾結成一團。
……實在想不出頭緒。也許尤哈尼會有些想法?他看事情一向比自己透澈許多。
慎重地考慮半天,馬努多斯決定等尤哈尼回來,好好談一下這個問題。
有了暫時的結論,心情輕鬆許多,馬努多斯拿起刻刀繼續刻劃著,細緻琢磨著各個部位:修長的手腳,瘦而不弱的身軀,深邃的眼細長的眉──
那是他心愛的人的輪廓,灌注了他對情人全部的情感。
第七天的夜,尤哈尼睡得很沉。
也許是將要歸去讓他有一絲絲的安心,也或許是知道儘管那個家是空蕩的,但還有一個人在等待著自己。
前幾日睡到夜半便覺涼意,這晚卻是越睡越暖。
依稀感到手碰觸到堅實暖熱的肌理,身軀被一雙健臂牢牢攏著,尤哈尼迷濛間往熱源偎去,聽見一聲若有似無的低沉笑聲。
馬努多斯?不,只是夢吧……
太過熟悉的感覺讓尤哈尼在睡夢間有一絲懷疑,但濃重的睡意又席捲而來,於是迷迷糊糊地將所觸摸所聽見所感覺的,都歸於自己的錯覺。
當他睡醒,睜開仍迷濛的眼,熟悉的憨厚笑臉突兀地放大出現在眼前,設想中不該出現的人一副理所當然地躺在身旁,大掌扶在自己敏感的腰上。
神智未完全清醒的尤哈尼有瞬間的怔忡,素來清冷的目光因剛甦醒而蒙上一層薄霧,黑綢似的長髮柔順地披散在肩,幾綹散在鬢邊、垂落胸口。
褪去冰冷的外衣,初睡醒的模樣竟有些孩童似的純美。
「……馬努多斯?」
「是我。」男人愉悅地應答,並且親吻他的額頭。完全卸下防備的尤哈尼很可愛,可惜那不過是剛睡醒一剎那的迷茫。
尤哈尼倚在他胸前,痠澀的眼眨動了幾下,慢慢恢復平日的清亮,溫涼的目光更冷了幾分。
腦袋正常運作起來,尤哈尼一下就明白馬努多斯後半夜就爬上了他的床,難怪一點也不覺得冷。
爬梳下頭髮,尤哈尼坐起身,跨過馬努多斯要下床。
「外衣先穿上,早晨挺涼的。」馬努多斯順手拿過床邊的黑色長衫扔給赤裸著上身的情人。
尤哈尼套上後扣好釦子,繞到屋後打水梳洗。馬努多斯看著他出去,也跟著翻身起來,隨意抹把臉,到棚架上拿了兩束小米。首先用石臼搗掉小米殼,再將殼篩掉,剩下的小米倒進鍋裡添水,端到爐灶上邊煮邊攪拌。
馬努多斯的動作很流暢俐落,拿著木勺均勻攪拌了一會兒,他想起前兩天加了樹豆別有滋味的小米粥,匆忙把樹豆剝洗好扔進鍋裡。
米黃色的粥加入樹豆後,染成極淺淡的青草綠,馬努多斯愉快地將之攪拌到略微黏稠的程度,一鍋熱騰騰的小米粥上桌。
角落的孩子注視著高大健壯的男人一舉一動,眼神有一絲戒備,一絲好奇,似怕人的小動物一般。
馬努多斯布置好碗、木匙,剛盛好粥,尤哈尼正好回來,逕自走到桌邊坐下。
盯著淡綠色的粥,尤哈尼拿起木匙舀了舀:「樹豆?」
馬努多斯誘哄道:「試試味道?」
「嗯……」尤哈尼徐徐吹涼了,嘗了一口,「鹹鹹的。」
「太鹹?」
「不會……剛好。」
尤哈尼吃了小半碗,突然道:「怎麼想到的?」
馬努多斯遲疑了下,含糊回答:「剛好前兩天吃到,想讓你也嘗嘗。」
尤哈尼停下舀動木匙的手,抬眼輕瞥,目光柔淡。
吃飽後兩人開始收拾,準備回村社。原本蜷縮在角落的小孩站了起來,揪著自己衣角緊張又不安地看著他們。
馬努多斯察覺了,皺了皺眉,湊到尤哈尼耳邊刻意壓低聲音詢問:「那個孩子是怎麼回事?他是平地人的孩子吧?」
「是吧。我不清楚。」尤哈尼一邊隨意答著,一邊將這幾天使用過的器具歸回原位。
「你沒問過?」
「與我無關。」
馬努多斯忍不住苦笑:「……你還真是老樣子。」
尤哈尼這種除了自己在意的人以外完全漠視的態度,很多時候確實令人無力。
「你打算把這個平地小孩扔在這裡?」
馬努多斯感覺有些複雜,一方面慶幸自己是尤哈尼所重視的人,一方面又有些同情這個完全被漠視的小孩。
「你想帶他回去?」尤哈尼反問。
馬努多斯閉上嘴,族人排斥平地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要是把這小孩帶回去,長老們還不曉得會說什麼。
尤哈尼回到家,發現家中多了不少東西──以吃的居多。
前院中央擺了兩大個泛著深黑色光澤盛酒用的陶甕,上面堆了兩捲揉洗過的山羌皮;爐灶邊多了不少新鮮的燻肉,棚架上放了兩個鼓鼓的布袋,一袋裝滿各種豆類,一袋青黃飽滿的梅果,此外還多了兩個芋頭、五根玉米、一盒魚乾……等等。
足夠他吃上大半個月。
「……你帶來的?」淡淡的語氣微帶困惑。
「我也很想,不過家中的食糧可不是只為我一個人儲備的。」
就算他想,母親也不許啊。儲下的各種五穀雜糧都是為了度冬所用,為家族共有,他若隨意動用是會引起不滿的。
馬努多斯拎起其中一捲山羌皮抖開,入手柔軟又堅韌,獸皮特有的騷味去得也很乾淨,還微微帶著一股花生味……揉皮的過程中為了讓皮革柔軟,會將煮熟的花生傾淋在皮上,使花生所帶的油脂進入皮孔。
看來這是一張剛揉洗不久的新皮,特地送來給尤哈尼的。
尤哈尼在族中的人緣談不上好,認識的人也不多,誰會特地送這些東西給他?就像是為了感激而上門送禮一樣……
腦中念頭一閃,馬努多斯恍然大悟!
「你想到是誰了?」尤哈尼注意到他的表情,瞇起了眼。雖然對許多事漠不關心,但尤哈尼還是想知道這些東西是誰送的。
莫名其妙收到一堆東西,也不知道對方為了什麼目的,這樣只會讓收到東西的人感到不安而已。
馬努多斯了然笑罵:「一群膽小鬼,送禮也不好意思親自上門。沒事,這些是你應該收的!」
原本商議要迎接尤哈尼回來的四人,最後因為與之不熟,怕場面尷尬,決定心意送到便好。這些他們沒跟馬努多斯提過,但卻很容易讓人聯想,尤其馬努多斯和他們又十分熟悉,自然能揣測到他們的心思。
一群?尤哈尼隱約的念頭漸漸清晰,能讓馬努多斯用這麼親近的語氣談論的人,大概就是他那群朋友吧。
「我沒有做過什麼能讓人感激的。」尤哈尼冷漠地說。但並沒有退還的意思。
馬努多斯親暱地拉過他,揉亂他的頭髮笑著說:「有沒有可不是你自己說了算。」
尤哈尼順勢放鬆地靠著身後寬厚的臂膀,神色倦懶;馬努多斯下巴抵在他的頭上,雙手環過他柔韌的腰肢,一派安然之色,像咬著心愛的骨頭,心滿意足的大狗,而懷中的人正是那塊骨頭。
「對了,那個孩子……怎麼辦?」
馬努多斯沒想到那平地小孩亦步亦趨跟著他們回來了,尤哈尼完全放任不理,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驅趕一個小孩子,儘管是向來招族人反感的平地人小孩。
但一問出口他就知道白問了,以尤哈尼的個性,根本不會去想要拿這小孩怎辦,更不會感到為難,因為他直接當不存在。
馬努多斯哀嘆一聲,正苦苦思索,卻聽懷裡的人語氣平靜地說:「覺得麻煩的話,暫時讓他住我這裡也可以。」
馬努多斯一下就明白了尤哈尼是不想他過於煩惱,不由有些感動,想了一陣道:「等會兒問問那孩子從哪來的,能的話過兩天送他下山,應該用不了多久時間。」
尤哈尼沉默了會兒道:「他是啞巴。」
- Dec 28 Sun 2014 12:51
被大地擁抱的男人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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