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鬼咆哮。

  一片漆黑的電影銀幕上緩緩浮現血淋淋的四字標題,接著一聲慘叫音效迴盪在電影院裡,一隻白皙骨感的手猛地從銀幕右下角伸出,下滑,拖出一溜血爪印。

  電影院裡瞬間一片肅靜。愛看又怕的紹孟璋顫抖地死抓著宋成輿的右手不放。

  電影開始放映了,進入劇情,背景音樂陰沉沉的伴著滴答水聲,古老的四合院破舊荒廢,紅磚小巷上長滿青苔,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出沒。然而在這漆黑的夜裡,狹窄的紅磚小巷裡卻響起一串腳步聲。

  紹孟璋被那不安又暗藏恐怖的氣氛給感染了,捏著宋成輿的雙手不自覺地化成了鷹爪。

  為了保持良好的觀賞品質,在電影院裡理應靜悄悄,但宋成輿實在被抓得手疼,只能靠到紹孟璋耳邊小聲說話:「放輕鬆點,你的手都現形了,小心被人類看見。」

  紹孟璋趕緊把鷹爪恢復回人手,突然他意識到這是個親近宋成輿的好機會,立即故作嬌羞往宋成輿的方向歪倒,雙手緊緊抱著對方的胳膊。「親愛的,我好怕~」

  宋成輿冷靜地道:「那我們不要看了。」作勢起身。

  紹孟璋咳嗽一聲道:「不行,不能浪費票錢。」

  宋成輿扒開他的手,警告道:「真的想看就坐好,否則就回家。」

  紹孟璋內心那頭蠢蠢欲動的狼悲愴地嗷嗚一聲,蔫了,只能默默端正坐姿,雙手規矩地放在椅把上。

  兩妖繼續專注在電影上。

  原來腳步聲的主人是一名小偷,被人追得慌不擇路,跑進了當地赫赫有名的凶宅。小偷翻牆進四合院裡,發現屋主不在,賊心一動,開始四處搜刮。

  荒廢許久的四合院詭異地一塵不染,也因此小偷沒發現這裡早已久無人居。

  小偷溜達一圈,發現一無所獲,不死心地去翻主屋的床底,人剛趴地上、手伸長要往床底摸,屋裡的老式掛鐘突然噹噹響起,一聲,兩聲,三聲……足足響了十二聲,把小偷嚇得夠嗆。

  但發現掛鐘響完也沒什麼事,小偷膽子又大了,繼續往床底摸索,摸著摸著,摸到個柔軟的東西,滑嫩滑嫩的,小偷也沒多想,直接把那東西往外一抓,誰知正正對上一雙泛著血光的眼瞳。

  小偷手裡抓的是一顆女性的人頭,五指正正抓在那下巴上,散亂的髮絲又多又密,纏綿地纏繞在小偷的手臂上,像是飽吸人血的紅豔嘴唇咧開,發出猙獰的笑聲……

              

        

    

  當電影播映完畢,電影院裡燈光亮起,宋成輿轉頭一看,紹孟璋趴在座位下瑟瑟發抖,那模樣實在可笑又可憐,宋成輿雖然為人厚道,也不禁哈一聲笑出來。

  「怕鬼的話還看鬼片?」

  宋成輿搖了搖頭,有點難以理解紹孟璋堪稱自虐的行為,伸手要將紹孟璋拉起來,卻發現雙手抱頭的紹孟璋臉色發白、目光渙散,像是做了惡夢醒不過來一樣,他疑惑地皺起眉。

  有這麼害怕嗎?

  「紹孟璋?」

  宋成輿半蹲下來拉開紹孟璋的手臂,拍了拍他的面頰,又叫了幾聲,紹孟璋才像是猛然清醒過來一樣,身軀劇烈一震,抬起頭呆呆看著宋成輿,眨了幾下眼睛,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立即打哈哈地笑了笑。

  「散場了?看得太專注都沒發現哈哈……我們也走吧。」紹孟璋一臉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如果不是笑容還有點勉強,宋成輿幾乎要以為剛剛恐懼得發抖的不是眼前老是嘻皮笑臉的妖。

  不對。

  離開電影院的路上,宋成輿一直暗暗打量著紹孟璋,看他越是裝作沒事的樣子,宋成輿就越覺得不對勁。

  那不像是單純的怕鬼、怕看鬼片那樣單純的理由,但是對紹孟璋還缺乏更深入理解的宋成輿,還不能判斷出紹孟璋真正恐懼的是什麼。

  「怎麼了?為什麼一直看我,是愛上我了嗎親愛的?」

  雖然猜到了宋成輿在想什麼,紹孟璋卻不太想解釋,對於糟糕的回憶他一向秉持著盡可能遺忘的原則,只是沒想到看個鬼片居然會被女鬼的模樣勾起惡夢一樣的記憶,如果可以選擇,他壓根不想記起來。

  儘管這顯得有些沒心沒肺,但紹孟璋是標準的享樂主義,願意記住美好的,其他惡劣的、糟糕的、負面的回憶,他一點也不願意記住,所以也不願意提起。

  他選擇宋成輿作為追求的對象確實也是有點利用的心理,展開新的戀情,忘掉悲慘的回憶,有什麼不好呢?

  對於紹孟璋顯然在轉移話題的行為,宋成輿不置可否。

  他尊重對方的隱私,紹孟璋不願意解釋自己的失常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但想到董經理讓自己多關照紹孟璋,宋成輿總覺得自己應該多關心一下對方,不說他們現在是室友,好歹也是同族。「怕鬼為什麼看鬼片?你的行為矛盾得令人難以理解。」

  紹孟璋立刻抱怨道:「我以為那是搞笑片!」

  宋成輿沉默了幾秒才又問:「有什麼理由讓你覺得一部叫作﹃猛鬼咆哮﹄的電影會是搞笑片?」

  紹孟璋忿忿不平地道:「聽李維安說的嘛,他明明說這部很搞笑,一點也不恐怖啊?」

  宋成輿看了看紹孟璋,突然感覺自己的關心實在有些多餘。但看到紹孟璋已經迅速脫離了某種陰影,看起來又跟平常一樣,心裡確實鬆了一口氣。

  比起流露出恐懼脆弱的模樣,他還是習慣看身旁的鷹妖沒心沒肺笑咪咪的樣子。

              

        

    

  怕又愛看,「自作孽不可活」說的就是紹孟璋這種妖。

  連續幾天做了各種光怪陸離的惡夢,雖然哄自己就當看恐怖電影了,但睡眠品質變差,白天幹活也沒勁,紹孟璋因此被老闆罵了個臭頭,幸好這晚沒再做惡夢了,雖然也稱不上什麼好夢。

  從來都在上班時間前十分鐘艱難爬起床的紹孟璋,這天莫名地六點多就醒來,枕著手臂瞪大眼睛望了一會兒天花板,發現還真睡不著了,只好哀聲嘆氣地起床。

  「小紅妳不會是見不得我又賴床吧?」紹孟璋小聲嘀咕,盤坐在床上看著床頭的十七個相框,相框裡只有三張是照片,剩下十四張都是各朝各代的古裝美女畫像,都是紹孟璋當年親手為情人畫的,放到現代都可以算得上古董了。

  看了看擺在左邊最末的那張照片,明眸皓齒的長髮美女笑得燦爛嫵媚,紹孟璋嘿嘿一笑把相框按倒。

  也許他也該把這些藏起來了,天天擺著舊情人的照片畫像,估計親愛的心裡也會有疙瘩不是?雖然更重要的是,自從看了那部鬼片,紹孟璋一看到舊情人的相片就老聯想起兩人最後分別的情景,那實在不是什麼美妙的回憶。

  他更希望他對蘇倚紅的印象就像照片一樣,永遠定格在最美好的那一刻,不管現實是如何的殘酷。

  在最後一任情人過世後,紹孟璋幾乎患上人類女性恐懼症,雖然他還是很喜歡人類這種生物的,但不得不說蘇倚紅離開的方式,讓紹孟璋心裡落下了頗嚴重的陰影。

  待刷牙洗臉完,紹孟璋看著另一邊還在睡的宋成輿,雖然很想做點什麼,又怕被趕出去,只能在腦中意淫一下把自家親愛的吻醒的美妙畫面,灼熱的視線燒得宋成輿睡夢中都不安穩,他翻了個身,眉頭不自覺地皺得死緊。

  宋成輿一向比紹孟璋這個上班前最後十分鐘才起床的妖早起,因此紹孟璋也難得看到他的睡顏。

  這看著看著不小心意淫過度,下面的兄弟不小心就升旗,紹孟璋只得進浴室跟自己的五指姑娘好好親熱一番。

  說起來不是紹孟璋吹噓,他一向都是很潔身自好、從來不隨便找人搭夥的,自從第十七任情人歸天,他就沒怎麼抒解過生理欲望,所以這次火一上來就燒得久了一點,紹孟璋一邊手淫一邊得意著自己耐力持久,此時浴室門陡地被打開。

  坐在馬桶上的紹孟璋猛地扭頭看向浴室門口,突然受到驚嚇的結果是整個人呈現石化狀態。

  宋成輿似乎也沒料到會撞見這麼尷尬的情景,流露出一絲訝異的表情,三秒的靜默後,才聲音僵硬地道:「門沒鎖,我以為裡面沒人……抱歉。」

  浴室門砰的一聲又被關上。

  紹孟璋幾乎淚流滿面,我靠,居然忘了鎖門……

  低頭看了眼受驚軟掉的老二,熊熊燃燒的欲火就像被冷水一潑,熄是沒熄,但小火苗晃晃悠悠地一點勁也沒有。

  憋悶地匆匆解決掉欲望,紹孟璋提起褲子把浴室沖了沖,覺得味道散掉不少才鬱悶地走出浴室。

  一出浴室,紹孟璋馬上奔到宋成輿面前哭訴。

  「親愛的~你把我看光了,你要負責!」

  坐在客廳看早報的宋成輿面無表情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默默放下報紙走進浴室,紹孟璋牛皮糖似地跟進。

  「你都把我的裸體看光了,為公平起見,你的也應該給我看~」紹孟璋從後面摟住刷牙中的宋成輿的腰,繼續叫囂:「親愛的,我想看你穿裸體圍裙,那一定很性感!」

  宋成輿一邊漱口,一邊努力壓抑把在他背上磨蹭的頭擰下來的衝動,同時悲哀地發現自己似乎已經有點習慣紹孟璋黏人的行為,對於緊貼著自己的身軀並沒有太多排斥,雖然紹孟璋輕浮欠扁的語氣,讓他依舊很想將背後的妖一腳踹開。

  漱了漱口,吐掉含在口中夾雜著白色泡沫的水,宋成輿瞪著鏡子裡壓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那不是我想看的,我對你的裸體沒有興趣。」

  紹孟璋誇張地嘆息:「一點興趣也沒有嗎?那如果我身上貼滿環保宣傳單呢?這樣應該很有﹃性﹄趣吧親愛的?」

  聽出紹孟璋話語裡充斥著低級趣味的挑逗,宋成輿額頭暴出青筋,一隻手掐住紹孟璋的脖子,倏地轉身將紹孟璋抵到牆上。「不要用你腦子裡的黃色廢料褻瀆環保工作,你讓我感覺噁心!」

  環保對宋成輿來說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志業,他難以忍受紹孟璋那種無所謂的態度,雖然在看到紹孟璋流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時,有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卻只是抿緊唇,轉身走出浴室。

  所有妖都以為他是對環保工作熱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完全是如此。

  很多人在痛苦絕望的時候都會選擇逃避,紹孟璋逃向另一段開始的感情,宋成輿則是投入環保麻痺自己。

  離開浴室時,背後的靜默讓宋成輿有些不適應,他以為紹孟璋很快又會跟過來,但是卻沒有,直到到了平時出門上班的時間,看到紹孟璋跟平常一樣若無其事地搭上自己的肩一起出去,宋成輿一方面鬆了口氣,一方面卻又為紹孟璋的反應隱隱不安。

              

        

    

  剛到公司,就聽見會客室傳來嗚嗚悲切的哭聲,宋、紹兩妖都沒有絲毫意外,一定是又來新客戶了,會來他們博愛給寵物辦葬禮的,對寵物當然都有極深的感情,因此在談寵物葬禮事宜時,客戶哭得跟死了兒子一樣完全是正常的。

  兩妖並肩走進辦公室,阿德笑得一臉猥瑣,湊過來壓低聲音,一副賊頭賊腦情報販子的模樣:「今天貴客臨門喔,小紹,老闆等下可能會叫你去給客戶介紹往生禮儀的流程,好好幹啊!這票幹完,下半年啥也不幹都能吃香喝辣的!」

  「說真的假的?有沒有這麼誇張啊?」阿德說話一向把事實誇大十分,紹孟璋對他的話一向抱持著懷疑,疑問的目光往其他同事身上掃過,內心是善良好正太的小蔡肯定地點了點頭,表示阿德這次此言非虛。

  雖然平常吊兒郎當的,對待工作紹孟璋還是很認真的,當下趴到會客室門上的窺視窗窺看裡面的情形,這一看,紹孟璋神色凝重起來,像是在確認什麼似地又看了幾眼,坐回電腦開始 ─ ─搜尋寵物品種資料!

  要給客戶做介紹,首先要先瞭解對方寵物的相關資訊,才好撫慰客戶因為喪失愛寵受創的心靈,讓客戶對我方產生信任與好感,後續作推銷才容易進行。

  不過這次來的實在太不一般了,一般的貓貓狗狗,紹孟璋已經很熟了不用找資料瞭解,可是這次這個他實在看不出是啥品種,幸好還有一點時間,趕緊臨時抱佛腳瞭解一下。

  偉雞百科:紫藍金剛鸚鵡,羽毛是純藍色接近靛藍色,牠們的喙呈現黑色……

  就是這個!紹孟璋眼睛一亮,開始惡補關於鸚鵡的知識,暗暗摩拳擦掌,準備等下好好狠宰一刀。

  

  坐在會客室沙發上的是一位年約四十、風韻猶存的貴婦,身上穿著今夏新款的連衣黑裙,因為不對稱的剪裁設計,顏色厚重卻不沉悶,反而凸顯出穿著者沉穩優雅的氣質。

  貴婦手裡抱著老大一隻鸚鵡,通體純藍的羽毛就像藍寶石一樣純粹,將近一米的身長讓紹孟璋看了忍不住咋舌,可以想像這隻金剛鸚鵡活著的時候多麼耀武揚威的模樣,可惜被養得再好,也逃不了一死。

  「金剛鸚鵡不好養啊,這麼大隻,需要的活動空間也很大吧!」遞過名片後,紹孟璋先上來兩句客套話,然後自我介紹:「敝姓紹,叫我小紹就可以了,接下來由我為方女士介紹關於寵物往生禮儀的流程……」

  一番口沫橫飛,再殷殷詢問方女士要給寵物辦什麼等級的往生禮儀,聽到「錢不是問題,越隆重越好」的回覆,紹孟璋精神大振,一臉悲天憫人的模樣,目光無限慈祥。

  「啊,如果是為了表示隆重的話,海葬最適合了!」

  紹孟璋開始循循善誘:「最近我們公司剛引進海葬儀式,將寵物遺體火化後,骨灰灑在大海上,代表回歸天地自然,除了環保之外也不失隆重,在渡輪上可以同時舉辦法會,如果方女士需要的話,我們每年還可出海辦追思法會……」

  方女士拿手帕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好的,那就海葬……」

  紹孟璋乘勝追擊:「那麼需要定期舉辦追思法會嗎?」

  方女士撫摸著愛寵,淚光閃爍。「要的。乖兒子,媽媽不會忘了你的。」

  喔,原來還是隻公鸚鵡。紹孟璋閃了下神,繼續鼓勁:「那麼請問棺材的規格……」

  「最頂級的。」方女士憐愛的目光在鸚鵡兒子屍體上游移。

  這位大姐真是太阿沙力了!

  紹孟璋在心中讚嘆一聲,看對方這麼配合,開始明目張膽地搞推銷,不求最好,只求最貴,最後棺木要水晶棺,寵物陪葬玩具一麻袋,棺木裡還要鋪滿鮮花,法會要請有道高僧數十名,白帖要特別設計……

              

        

    

  待細節敲定之後,紹孟璋樂顛顛地把企劃書整理好給老闆過目,得到老闆的大加讚許,焚化爐操作員阿皓的靠夭。

  「夭壽喔,還水晶棺?嫌錢多幹嘛不拿來救濟我們這些窮人,馬的你用個頂級木棺就好了,都要焚化用啥水晶棺?

  「我們這臺焚化爐最高溫才九百多度,水晶棺燒得化嗎?就算燒得化,那是要燒多久?」

  紹孟璋這才想到,對喔,棺材是要跟遺體一起燒的,水晶熔點好像快兩千度,他們的焚化爐好像燒不動?

  腦筋一轉,紹孟璋嘿嘿一笑,無恥地道:「那就等要燒再偷偷把動物遺體搞出來丟焚化爐,水晶棺我們自行回收,下次還可以再利用。」

  「呸呸呸,沾了穢氣的棺木,你還好意思再賣給別人喔?你個沒天良的!不鳥你了,你個黑心紹!」另一端啪一聲掛了電話。

  為了辦一場轟轟烈烈最高規格的寵物往生儀式,這次公司所有妖都動員起來了,安排抬棺木的抬棺木,扮有道高僧唸經超渡的扮有道高僧,還有控場人員、接待人員、助理人員等等,因為渡輪客戶方女士自己就有,所以法會、酒席都在渡輪上面辦,一切安排好後,眾妖情緒高漲,頗有集體員工旅遊的歡樂氣氛。

  而因為接到了一宗大生意,紹孟璋看董經理心情大好,估計不會計較自己偷溜出去放鬆一會兒,於是悄悄跑到頂樓打算讓自己好好呼吸一下,勞逸結合更有效率嘛。

  給自己找足藉口的紹孟璋上了樓頂,才發現有人先占了。

  紹孟璋抬手打了個招呼:「你也上來了?」

  靠在頂樓圍牆邊的李維安袖子捲到手肘處,手裡拿著一罐可樂,原本放鬆的神情在察覺到有人上來時立刻變得緊繃,但看清來人是紹孟璋,說了一句是你啊,就恢復有點漫不經心又冷淡的表情。

  「原來你也會跑到頂樓偷懶啊。」紹孟璋調侃了句。

  李維安冷哼了聲。「難道頂樓你開的,只有你能上來啊?」

  已經習慣被嗆的紹孟璋仍然笑嘻嘻,完全不以為意。「哎,只是沒想到你這麼認真的妖也會偷懶嘛,幹嘛這樣就生氣了?」

  李維安沒好氣地道:「你才奇怪吧,居然沒有爭分奪秒在宋先生周圍打轉?」

  紹孟璋怏怏道:「親愛的公出了嘛,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出去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李維安沒接話。

  想也知道是宋成輿不想被紹孟璋纏上,才不聲不響就出公差去了,雖然說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但對被纏住的妖來說,就算只能稍微喘一口氣也是好的吧?說實在話,李維安確實有點同情宋成輿被這整天口花花的笨蛋纏上。

  「搞不懂你喜歡他什麼,我以為像那種認真古板的妖不會是你感興趣的對象。」

  「咦,你很瞭解我嘛。不會是一直偷偷暗戀我吧?」雖然沒有正面承認,但紹孟璋話裡的意思也很明顯了。

  「白痴,你以為我的眼光有那麼差嗎?」李維安仰頭把手裡的氣泡飲料一口氣喝光,捏扁。「不過你這樣確定沒問題嗎?你追求宋先生,我猜得沒錯的話,是因為他身上很有人味吧?」

  雖然紹孟璋沒承認過,但李維安認識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也覺察出紹孟璋事實上是很喜歡人類的,否則不會老是跟人類女性交往;這次雖然換了口味,但本質上卻沒有太多變化,脫離族群多年的宋成輿確實跟一般的同族不一樣,行事作風似乎都被人類影響很深,跟眾妖格格不入。

  紹孟璋微微笑了一下。「你的觀察還是這麼敏銳啊,一開始確實是這樣,不過感情這種東西……不是那麼好控制的,成不了戀人,多個朋友家人也不賴嘛。」

  難得聽紹孟璋吐出人話,李維安哼笑了下,算是認同他的話。「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就行了。反正對族老們來說,就是愛上個男妖也比跟人類結合來得強。」

  紹孟璋懶洋洋地拖長語調:「知道了,李大媽。」

              

        

    

  七月八日,這天農民曆上寫著宜出殯,一大清早眾妖就搭上車去給金剛鸚鵡抬棺木,方女士一家人還扶著棺木哭喪,紹孟璋到方女士家時,看到桌上鸚鵡雄赳赳氣昂昂的遺像,嘴角抽搐了下。

  這隻金剛鸚鵡活得也夠本了,雖然短命,但生前被主人養得很滋潤,死後葬禮簡直跟人類一樣隆重……

  紹孟璋想,如果是自己,絕對不要這麼折騰,遺體燒燒骨灰一灑就完了,幸好禿鷹一族也對葬禮什麼的不講究。

  一路跟車,棺材被送去火葬場焚化,焚完後,眾妖以及方女士一家浩浩蕩蕩上了渡輪,開始七天的年度員工之旅……不是,是為期七天的法會。

  出海以後,十二名偽.有道高僧身披袈裟,敲著木魚,開始朗誦佛經。紹孟璋看著帶頭化身寶相莊嚴僧人的老闆,站在甲板上忙著灑骨灰,實在覺得怎麼看怎麼傻,幸好他沒被安排去扮和尚。

  走到渡輪內部休閒大廳,架起的投影布幕上,正在放映主人一家以及寵物金剛鸚鵡相處過往的MV,紹孟璋看特別規劃的照片展示區還沒布置妥當,便過去幫忙。

  「外面情況怎麼樣?」正在布置盆景鮮花的宋成輿冷不丁冒出一句。

  一早被挖起床的紹孟璋一邊擺相框,一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還能怎樣?就跟往常一樣……喔對了,差點忘了親愛的你才來一個多月,以後多看幾次就習慣了。」

  宋成輿沉默了下,又問:「老闆他們唸那些超渡經文……不會有問題嗎?」

  雖然不是真正有修為靈力的道士僧人唸的經文,無法傷到他們這種修煉有成的妖,但明明是妖還跑去誦經……

  宋成輿腦子實在轉不過來,總覺得同族的行為很匪夷所思。

  紹孟璋一臉不以為意。「能有啥問題?每次都這麼幹,也沒被雷劈啊?」

  雖然紹孟璋這麼說,宋成輿還是微妙地感覺有點良心不安。「每次都是這樣辦嗎?我指法會。」

  紹孟璋抬頭看見宋成輿緊緊皺著眉,似乎不太能認同同族斂財的行為,摸了摸下巴,寬慰似地拍拍宋成輿的肩。

  「親愛的,別想太多,真超渡假超渡姑且不管,我們好歹也是辛辛苦苦做了一堆前置工作,比起阿飄用冥紙跟活人買東西,或者其他妖物點石成金的騙人把戲,我們這還算正當所得咧!辦一場法會,起碼主人家很寬慰。」

  宋成輿聽了一臉若有所思,喃喃道:「你說的也有點道理……」

  紹孟璋擺完金剛鸚鵡的遺照,站遠了點看擺放的位置還有沒有要移動的,看著看著,突發奇想道:「親愛的,你想過你的葬禮會是怎樣的嗎?」

  宋成輿隨口答:「就跟族裡的一樣吧。」燒了,骨灰從出生的山頂灑下去。

  紹孟璋意圖不軌地蹭過來,含情脈脈地握住宋成輿的手,眼睛眨啊眨。「親愛的,如果我們死了就合葬吧,聽說人類夫妻感情深厚的都會合葬!」

  對看三秒,宋成輿面無表情地甩開紹孟璋的手,扭頭繼續幹活,顯然已經習慣他時不時的人來瘋。

  「喂喂,我是說真的啊,」為了提高可信度,紹孟璋用力強調:「如果我先死,骨灰先燒起來放,等親愛的你也歸天了,骨灰混在一起灑,反過來你先我後也一樣,你覺得怎麼樣?不覺得這樣挺浪漫的?」

  宋成輿真聽不出來這有什麼好浪漫的,但又怕紹孟璋沒完沒了,只能極其敷衍地道:「那麼久以後的事,誰知道?也許到時候地球毀滅了,所有妖精人鬼統統不存在,葬禮什麼的也統統沒意義。」

  被迎頭潑一盆冷水,紹孟璋絲毫不死心,摟住宋成輿的肩痞笑道:「那也挺好的啊!生不同時死同穴,多有情調啊!」

  其實說這話時紹孟璋倒是真心實意的,他真覺得合葬挺好,可是宋成輿卻不這麼想,雖然已經習慣紹孟璋不正經的調笑,但對方的心意宋成輿沒當真過,他想,恐怕紹孟璋自己也沒當一回事。

  「晚一點要擺酒席,我去幫忙搬桌椅。」宋成輿說著就走開了,完全把紹孟璋的話當耳邊風,沒怎麼在聽,也不予置評。

  「我也來幫忙!」厚著臉皮跟上去的紹孟璋,倒是看出來宋成輿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話,看著宋成輿的後腦勺,忍不住苦哈哈地笑。

  嘖嘖,說真心話的時候,反而沒妖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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